正說着,忽聽身後一陣喧嚣。此起彼伏的女子驚呼聲,馬蹄聲伴着轟隆隆車輪砸地之聲,亂糟糟的聲音由遠及近,一路傳将過來。
待徐菀音扭頭看時,隻見一輛圍着半透明霞色鲛绡紗帷的七香車,被一頭驚馬拉拽着狂駛而來。馭馬驅車之人早已不知被甩到了何方,車裡的坐榻、小幾被甩到了帷幔之外,颠了幾颠,便被彈飛旁落,砸向路邊之人,又驚起一陣叫聲。
車裡坐了兩名女子。那梳了一頭時興的雙鬟望仙髻、身着郁金裙的華貴美豔女子還算冷靜,一手胳膊緊緊夾住車側的窗棂,一手抓着身旁面如土色的丫鬟。
衆人正看得驚險萬分之時,隻見先前已飛馳過去的宇文世子爺,騎着他的“玄霜”黑馬,竟又折返奔過來,飛快地趕到驚馬身側。
那“玄霜”比驚馬高了一頭,甚是神駿,更似有靈慧,知道主人想讓它如何。
隻見那錦袍飄飛的俊逸男子,跨于馬上如飛鵬展翅,一邊叱喝着發出馭馬指令,一邊提缰磕腿,馭着“玄霜”漸漸迫近驚馬,令那馬兒離身側一排高槐越來越近,待得蹭了幾蹭後,那驚馬吃痛,終于噴着響鼻慢慢停了下來。
四散避開的女眷們驚魂甫定,将宇文世子這番既驚險、又如驕龍降天一般神俊勇武的馭馬動作一瞬不漏地看在眼裡。
待見得驚馬已制,叫好的女聲四起,霎時間嬌啭莺啼不絕。
貴女們盯着那高大身軀上仿佛帶光的男子,便有好幾個情根暗種的,遞過去的羞怯怯眼神裡有了些不一樣的神采。
七香車堪堪歪停在道旁,忽聽頭頂傳來一聲鳴叫。
正要爬下車來的美豔女子驚呼:“那隻鷹……便是那鷹驚了馬……”
宇文贽此刻已跳下馬來,忙舉頭望天,隻見一隻蒼鷹于低空盤旋發出陣陣嘯鳴,正作勢要俯沖下來。
此刻,非但那匹驚馬,便是玄霜馬兒也躁動起來。
群女又是一陣騷動,驚聲連連。
那鷹長翅一收,忽忽朝這邊掩來,眼見又要生出一番事故。
正無措間,隻聽“呲呲”兩下破空之聲,霎時間幾根鷹羽綻落,那來勢洶洶的鷹被個箭頭樣的物事打得吃痛,桀桀哀鳴着轉頭撲飛而去。
宇文贽眼神甫動,立刻從人群中發現發箭後正在收臂的徐菀音。
原來徐菀音袖間一直别有镖箭。先前那些時候的軍中操練,她成績最好的單項便是飛镖甩箭。離家前徐父多番叮囑這防身法寶必得時時佩帶,如若遇到危險,不妨立刻出手。
不想第一次出手,竟是用到了扁毛畜牲身上。
兩枚小箭甩出,雖然并未如小女郎期待的那樣,瞬間滅了那扁毛畜牲,且有一枚小箭去向無蹤。但好歹有一枚争氣的,雖隻打飛了那鷹的幾根羽毛,卻夠得成功阻止一場傷人事件。
見老鷹狼狽飛走,徐菀音興奮之下不免得意,一張小臉上便如綻開了明豔的夏花,那玲珑的小下巴也高高揚了起來,小嘴一張,竟給自己叫了聲好。
一扭頭,卻見那邊長身玉立的世子爺投過來的灼灼眼神。看便看了,那眼神竟有點老實不客氣,一直附在自己身上,像是有股子審視之意。
徐菀音突然省得,自己乃是個少年公子,不該有那小女兒情态的流露。一下子便局促起來,頭也趕緊壓低下去。
宇文贽眼裡看到的,是個清秀之極的瘦小少年,臉兒稍顯暗黃,卻明眸皓齒,若這副容顔生作個女子,當是風華絕代,卻偏是個飛揚跳脫的小子。
世子爺雖無那龍陽之好,卻也忍不住往那明麗無兩的臉兒上多看了幾眼。
至于那一手徐菀音引以為傲的“飛箭絕技”,宇文贽卻是不難看出,那不過是點碰巧管了用的“花招子”。
盡管是花招子,在這裡卻實實在在解了圍。
危機既除,那美豔女郎呂斓櫻如蒙大赦,從七香車裡狼狽跌出。她發髻間的金鳳銜珠步搖歪落一旁,粉紫色郁金裙外罩的泥金帔子也被扯至腰間,戴着翡翠指環的纖手撫在心口,大口喘着粗氣,腿一着地,便軟得要癱倒的模樣。
宇文贽忙上前兩步扶住她肩肘,那女郎軟軟地靠在他胸前,遠遠看去,直是一幅郎情妾意的圖畫兒。引得四下裡的各色貴女們側目不已。
徐菀音心下暗道一聲“果然”,心想這好看的郎君果然便如剛才聽來的那般,是個多情好色的。
她不欲多事,轉頭便要離開。卻聽那女郎遠遠地喊她道:“公子留步……”
徐菀音隻得停下腳步,朝女郎方向鞠躬行禮。
那女郎乍遇危險之下,腳步還是輕飄飄歪斜着的,卻不管不顧快步過來,她那個驚吓過度的丫鬟忙從後面跟上來,更是個亂七八糟的步伐,引人發笑。
宇文贽站了一站,也從後跟了過來。
女郎對徐菀音施禮道:“奴家姓呂名斓櫻,幸得公子施援相救,感激不盡,請公子先受奴家一個大禮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