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着便款款深福了下來。
徐菀音忙伸手阻住,看一眼從後走過來的宇文贽,道:“呂娘子無須多禮,在下未曾作得什麼,實在多虧這位兄台神勇……”
呂斓櫻此刻已複從容之色,她側臉看一眼宇文贽,笑道:
“宇文公子一向神勇,奴家又欠公子一回,說不得越欠越多,可如何是好?”
說話間可知,二人乃是舊識。
呂斓櫻見宇文贽隻是看着眼前這位面生的俊俏小郎君,便對徐菀音道:
“瞧我這被驚得不爽利的,還沒敢問公子尊姓大名。”
“在下徐晚庭,上月剛從嶺南來京。”
方才閑話過的幾位夫人,此刻也是慢慢湊了過來。便有一位夫人幫她補充道:
“這位乃是嶺南郁林都督府徐渭大人家的大公子,此番到京裡來應學舉考試的。怪道有這般身手,倒好叫我等又開了眼……”
宇文贽聽得此話,便又是深深看了徐菀音一眼。
徐菀音先前本不欲将自己參加了學舉考試之事說出來,因滿心以為考得稀爛,總也是要臉面的。卻被神通廣大的夫人們你一言我一語,竟是生生将她家世淵源、來此作甚扒了個幹淨。
緊接着,又有夫人關心起呂斓櫻來。
原來這呂斓櫻也是個有來頭的,尤其在貴女圈裡極是有名。她乃是京城裡女眷們的頂級消費場所“異香園”的女主人。
那異香園以香侍人,被這呂斓櫻好一番經營,竟将各色香氛做成了比女子頭面用物更高端的奢侈品。如今那異香生意更是漸漸地做到了男子身上。因此在京城裡,呂斓櫻算是商戶裡頭一個吃得開的。
夫人們一湊頭,便是有的聊。呂斓櫻一番周旋客套之餘察言觀色,見兩位公子均是無語,忙尋了個空,朝二人再次道謝,再三要做個感謝局。
那世子爺宇文贽倒是未置可否。小公子徐菀音卻忙不疊拒絕。
一則她從小到大從未應過這類局席,對京城的高端局更感惴惴,一個從偏遠蠻地來的十四歲小女郎,還攢不起那底氣,去入那類長袖善舞的貴婦與貴胄世子在場的局;
二則她早被那宇文公子看得渾身不自在。雖那男子生了副絕妙的好皮相,可那又如何?對自己的美都毫無自知的徐菀音,又如何會在意男子色相?更何況已經聽聞那是個風流種子,因此她隻被盯看得一味别扭,哪裡會答應邀約。
那呂斓櫻是個玲珑透頂的,如何看不出這是個土的掉渣的生瓜蛋,強邀下去怕是會不耐受了。當下也不多言,隻央求着留了名帖,笑道難得相識一場,便是有緣,待日後相見,隻求不相忘于公子雲雲。
正喏喏地應着時,小厮若兮恰到好處地湊過來說道:“公子,馬車已到,就候在前面……”
徐菀音趁機道别,黃粉下的臉兒紅撲撲的,終于轉頭離去了。
宇文贽卻仍是盯着她背影,眼底暗光閃爍,仍思忖着,卻聽身邊呂斓櫻道:“那徐小公子真真是個臉皮兒薄的,也難怪,小小年紀便一個兒離家到了這京城裡,眼見着人情掌故橫豎俱是個沒數的主兒,又生得那般俊俏,怕是難得安生啊。”
宇文贽被呂斓櫻這話說得心裡一緊,聽她又道:
“奴家還記得,世子爺當初乃是十六歲上便獨領大軍、于黃河邊團殲宿敵,如此一比,方知世子爺實是人中龍鳳……”
宇文贽歎道:“子砺當年事,二娘勿要再提。今日二娘受驚了,便好生回去将養吧……”
呂斓櫻看着眼前這英資俊彥的少年世子。比起當年他叱咤為将之時,如今的宇文贽身量更為高大,卻更見骨重神寒。
原來這呂二娘斓櫻與鎮國公府宇文家也有些淵源。
她原本是貴族世家女,其父被前朝皇帝降罪後,由朱門繡戶墜入賤籍塵埃。父兄叔伯皆被押赴市曹斬首或賜自盡,十歲以下的兩個弟弟據說流放了嶺南,至今無有消息。一名容貌出衆的堂姐被延入宮内,做了一名身負“罪籍”的低級嫔禦。而十五歲的呂斓櫻竟被發配至軍營做了一名軍妓。
便是在軍中,呂斓櫻被宇文贽的父親宇文璧救下。
其時宇文璧乃是前朝一名參将,因與發妻柳氏情深,救下呂斓櫻後,并未應其以身相報之請,隻給了她一筆錢銀作本錢。便是借着這筆本錢,呂斓櫻一路殚精經營,後來竟掙下如今這份産業。
因有這份淵源,如今名冠京城的女商戶呂斓櫻念茲在茲,從未敢忘宇文家之深恩。
她是一路看着宇文贽從髫齡幼童,成長為神姿英發的少年将軍;也看着宇文璧在換朝立新後,自毀雙目,領鎮國公封号;而世子宇文贽自此變得隐逸深晦,更被傳為花間嬌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