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贽不欲多留,便要告辭離去。
呂斓櫻忙道:“今日永嘉公主操持的金谷晴花會,世子爺一道前去看看麼?”
“子砺未獲邀帖,不便前往。”
“雖則公主發帖者,女眷居多,但奴聽聞爺們随性。據說太子也去,世子爺一向與太子交好,何不……?”
“我知乃是太子與永嘉公主有話要叙。子砺就不便去打擾了。”
滿朝皆知,太子李瓊俊與永嘉公主李沅這對姑侄關系親睦。
因此上,公主姑姑發起的花會,心愛的太子侄兒前去捧場,順便一叙姑侄閑情。再加上太子本就有些該說不說的不情之請,一道說給姑姑,預先撒個嬌,若後續有甚簍子,也好多個幫忙說嘴的出頭人。
話說那太子倒是提前邀了宇文贽一同前往,帶的信裡寫道“花嬌人美,不可辜負”雲雲,更有些恬不知恥地寫了句“閨英闱秀,較之章台柳巷者,不啻天淵否?”宇文贽見信當下,即刻就回了那送信人,一句“少閑”便拒了。
告别了呂二娘,宇文贽跨上玄霜,一路回了鎮國公府。
宇文贽一徑來到父親宇文璧所居寝院韬晦堂,那是一處五間兩廈的琉璃瓦舍。
他穿過韬晦堂外院,對内院裡正在做木工活的武十三抱拳作揖,恭恭敬敬地喚了聲“十三将軍”。
宇文璧自毀雙目後,便一直在國公府韬晦堂内阖門自守。宇文太夫人替他做主納的如夫人何氏,被安排住在如夫人别院内,宇文璧始終未讓她近身伺候。
韬晦堂内,除了外院裡幾名粗使婆子與侍從,内院裡,主要由他原來軍中舊部貼身弩手武十三陪護。
如今的武十三隻作一副中年仆從模樣,他放下手中活計,微笑道:“少爺回來啦,老爺在書房練字。”
宇文璧身形高大瘦削,面容清癯,雖雙目緊閉,仍能見出若睜開眼眸時,必是俊朗不凡。聽得兒子前來,他放下手中未沾墨的毫筆。
話說鎮國公宇文璧,原是當今皇帝李卓起勢之前最為得用的肱骨将才。然而簪纓之家的戰績榮寵,換不來時和歲稔。宇文贽之母柳氏,雖與丈夫宇文璧鹣鲽情深,卻福緣甚短,早早病逝,走時,宇文贽方十三而已。
宇文家老夫人雖也替兒子宇文璧做主,迎了如夫人進門,卻補不上他心中殘缺。再加新朝建立後,宇文璧深知皇帝李卓脾性陰辟、狹不容人,本欲帶同兒子宇文贽退避遠居,數度請辭而不獲應允,反而招緻皇帝的不滿。
數年的踽踽獨行,已令宇文璧萬念俱灰,更怕功高蓋主的罪過,最終會落到兒子頭上。璧終自毀雙目,于兩眼一黑中接過了鎮國公的封号。
宇文贽對父親恭敬行禮道:“父親安好。兒子剛帶玄霜馬馳埒歸來。那馬兒久不上戰場,焦躁得很,今日去南郊林地狠跑了跑,好歹精神振奮了些。”
宇文璧淡然道:“馬兒尚且如此,何況乎人。贽兒得閑便多去跑跑馬,拉拉筋骨也好。”
“是。”
父子相對沉默了一會兒。宇文璧問道:“近些日子少有聽你說起手頭諸務,陛下的差事,可還順手?”
宇文贽立于陰影處,玄色便服上的血鴉紋在燭光下若隐若現。
“陛下令兒子監造太廟祭器,便是隔兩日到場對個紋樣則已……”
宇文璧打斷兒子道:“贽兒不必隐瞞為父,陛下暗封了你個六品職銜,旁人不知,我卻是知曉一二……”
宇文贽如今乃是新皇李卓最為看重的少年帥才。
他當年十三歲便随父入軍營,十六歲時,更有獨領千人隊、驅敵五百裡、終于黃河岸邊團殲宿敵、大勝而返的戰績,由是被李卓特情拔擢,掌領玄甲軍。
如今他方十八九歲,未及弱冠,文韬武略卻已盡顯,被皇帝李卓認為堪當大任。其為人更是大大超越年齡的沉穩,甚至被許多文臣視為陰鸷。
李卓不顧他人反對,硬是替宇文贽設了個内廷樞察郎的正六品職銜,又喚“血鴉郎将”,品級雖低,實則乃是新皇的心腹之吏,可調用禁軍、刑獄等資源,辦事僅需向皇帝口述彙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