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顧鸢做情人,是件甜蜜又痛苦的事。當他特意折磨你時,便尤其如此。
在郁家老宅養了幾天後,顧鸢又去公司找了郁朝雲。這次他沒有空手上門,而是笑眯眯地抱着一大捧嬌豔的藍玫瑰。
公司前台的小姑娘被鮮花與美人迷花了眼,小聲驚歎了一句:“好漂亮!”
顧鸢從花束中抽出一隻玫瑰,笑着遞給了對方。
“沒關系。”他端麗的美貌在日光下極具力量,常常壓迫得旁人不敢直視:“你們老闆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。”
小姑娘恍恍惚惚接過了花。
顧鸢走進辦公室時,那一大捧玫瑰已經被他送去了大半。剩下幾隻開得最豔,被他挑選着換進辦公室的花瓶裡。
郁朝雲看了一眼,那裡本插着幾株冬青,純粹是讨個生意紅紅火火的彩頭,與周遭冷淡簡約的裝修并不搭配。
如今換成了幾株碎冰色的玫瑰與滿天星,半合半開的花苞在深色瓷瓶中綴着,淡淡的花香逸散開來,給這了無趣味的房間帶來了一絲生氣。
“這花以後你自己收拾。”郁朝雲收回了目光。
顧鸢盡力忍了會兒,才沒笑出聲。
郁朝雲的一切掙紮在他眼裡都很拙劣——卻并不讨厭。
稀奇。這位在傳聞中黑白通吃,動不動就将人沉江的“霸道”總裁,實際上是個極正經的人。要不是顧鸢自己送上門來,兩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牽扯。
真是一隻好乖好乖的小狗。
顧鸢從不自欺欺人。他心想,自己是挺喜歡郁朝雲的。
他盯着對方冷郁英俊的眉眼,郁朝雲對顧鸢的目光熟視無睹,并不因為歡場上薄情美人的青睐而動容半分。
顧鸢又更改了念頭。他想:自己是喜歡郁朝雲這垂死掙紮着,不願沉迷的模樣。
“郁總,你之前說要給我買戒指。”顧鸢說。
大抵是看在上次胡搞的情分上,郁朝雲這次沒放置他到午休。
“你想要哪個?”對方問得直接,且無情趣。
顧鸢拿着平闆湊了過去,選中了個大牌的情侶款戒指。
“情侶款兩個人帶才有意義。”他趴在郁朝雲肩膀上,咬字缱绻地暗示着。
“我不需要。”郁朝雲拒絕了。
*
顧鸢不會為了任何事與人賭氣。有這種錯覺,多半是他的故意折磨。
郁朝雲對此心知肚明,可對方偏偏就有這樣的能力。雖說一切都是明目張膽的虛假作息,卻還是能讓受害者生出些真情實意的煩躁來。
——起因,就是那枚他向郁朝雲索要的戒指。
顧鸢那天選得很認真,抱着平闆劃了半天。
他向來挑剔得很。款式好看的,嫌棄太便宜;價格高昂的,又抱怨太花哨。最後連郁朝雲都受不了了,放下工作,專門抽了一個小時出來替顧鸢來選戒指。
總郁總在顧鸢圈出的十幾款裡挑得頭暈眼花,每樣對方都能說出幾個缺點來。最後選定的時候心力憔悴,心想下次還是直接打錢算了。
他的确應該直接打錢。
顧鸢的新戒指有些花哨,鉑金藤蔓蜷曲纏繞在他的小指上;這枚戒指也不貴,基礎款的情侶對戒也不過小幾萬。
——并不是兩人一起選的那枚。
郁朝雲的心情,一整日都很糟糕。
每個進辦公室的人,都被他們老闆忍耐怒火的陰沉語調吓了一跳。始作俑者偏生很是自在,翹着嘴角問:“郁總,要我為了你把外面的關系都斷了嗎。”
若是往常的郁朝雲,多半會生硬地回上一句“不用”。
可今日他沉默着,沒答應——自然也沒拒絕。
他沒吃顧鸢的醋。
他不過在吃一枚無關緊要的戒指的醋。
從那日開始,郁朝雲便猜到顧鸢在外有個情人,或是假裝有個情人。
對方比他更加了解顧鸢,出于些可笑的雄性本能或是刻意指使,那人總是同自己挑選相似的安排或禮物。
顧鸢慢條斯理地從兩者中評判出更合他心意的那一位。郁朝雲有意無意地,被迫卷進了場不知對手的雄競中。
*
顧鸢這段日子玩得很高興,連帶着對其他人都寬容許多,前男友在白天給自己打電話這種煩心事,他都不太計較了。
“前男友,不是姘頭。”顧鸢頂着郁朝雲森然的目光解釋,懶洋洋地接通了電話。
“顧鸢,好久不見。”電話那頭的人語調溫柔平和。
“我好想你。打算什麼時候把主人加回來?”
郁朝雲眼看着顧鸢臉色微變。
“怎麼?”他問。
“不要緊張。”穆弘在電話裡溫溫柔柔地說:“我隻是想和你說會兒話——不至于為這件事弄死陸叙白。”
郁朝雲并非完全不食人間煙火,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子。
他聽過旁人玩笑似的話,說越是漂亮的情人越不講道理。郁朝雲那時對這些話不以為然,如今卻有了個比誰都要漂亮的情人。
——也比誰都要蠻不講理。
除去花心這點之外,顧鸢在郁朝雲面前一直是個過于稱職的情人,從不将自己的情緒明明白白地放在台面上。
他樂意當個好用的幾把套子,也樂于在辦公室裡當個養眼安靜的花瓶;公司裡的其他人不明真相,都豔羨老闆白撿了個知情識趣的美人男友。
可此時,顧鸢很不高興。
——這顯而易見。他平日裡總是挂着笑,眼神勾勾搭搭地纏在郁朝雲身上,仿佛他心裡确有幾分情意似的。需要生氣時,顧鸢面上也總帶着些似嗔似笑的情态;從口中吐出再尖牙利嘴的話,都包裹上了層情趣的蜜糖。
他極少真的不笑。
想來顧鸢也知道,自己冷着臉,那費盡心機描畫出的嬌媚人皮會破綻百出。他的眼含着冰,墨色的寒玉滲透不進任何情緒。
這讓郁朝雲久違地想起對顧鸢的第一印象來。
那天,他撞見顧鸢與其他男人胡搞,身上還帶着情欲的纏綿氣味。可顧鸢望過來的那一眼,卻是實實切切獵食者的眼神。
這顯得他居高臨下——勝券在握。顧鸢早就陷進泥淖之中,卻有着這樣一雙高位者的眼睛。難怪總有人飛蛾撲火,妄想着把着皮囊裡的最後一塊傲骨敲得粉碎。
郁朝雲那時是個旁觀者。
等他入了戲,便覺着那群人分外可笑了起來。他不願對顧鸢這樣,甚至因為對方那肆無忌憚自毀欲望而煩躁不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