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極偶爾地想:顧鸢,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己的所有物。不應當被這麼輕易毀壞。
他又想:之所以是自己的所有物,是因為自己付錢了。
郁朝雲沒意識到,自己落在顧鸢身上的目光太久,被對方抓了個正着。
兩人目光撞上,已然來不及逃脫。可顧鸢今天并未收緊那精心編制地情愛的網,他微微眯眼,從沙發上坐直起來。
“郁總。”他擡起下巴,“我問你一件事。”
語氣惡劣,明顯是故意找茬。郁朝雲卻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。
——他早就放棄追究自己對顧鸢過度寬容的原因了。
顧鸢卻故意不讀懂這些,嘴角翹起玩味的弧度:“你喜歡穆弘嗎?”
聽到那個名字,郁朝雲額角一跳。他緊抿着嘴,盯着顧鸢。對方眼中并未有吃味——隻是直直看着自己,從郁朝雲臉上搜尋着任何一絲惱火不悅的神情。
郁朝雲深吸了一口氣,閉上了眼。
他想起顧鸢剛剛那幾小時的郁燥不爽,此刻太陽穴突突跳着疼。
“别太荒唐。”郁朝雲說,“你為了.....”
郁朝雲說不出前任那個詞,顯得他太像個拈酸吃醋的妒夫。
“你為了陸叙白的電話煩了那麼久,我也不追究。現在反倒是要故意惹我不高興來了?”
他簡直對自己這蠻不講理的漂亮情人沒有任何辦法。
“你不高興,所以也不想讓我高興?”
郁朝雲有時都不知道顧鸢和自己誰在情感上更幼稚。
——大概還是顧鸢。
“故意惹我不高興,就能讓你高興起來?”他問。
“不然呢?”顧鸢回答。
顧鸢的心情确實壞透了。
在剛剛的電話裡,穆弘與他講了個故事。
他說:x國的治安并不太好。尤其是夜晚的貧民區,你永遠不知道迎面走過來的人是要和你打招呼,還是要給你狠狠捅上一刀。
他又說:這裡流竄的搶劫犯很多,最愛挑選亞洲人下手;哪怕把人弄死了,也多半不會往下深查。
他還說:陸叙白被顧鸢放置着,這幾天很不得意。他朋友約他去喝酒,正要途徑貧民區。
穆弘的咬字柔和清晰。他是世家出身的公子,哪怕言語間滲出猙獰的血腥味兒,态度都格外遊刃有餘。
他安慰顧鸢,說陸家哪怕在海外沒什麼勢力,也能把那幾個逃竄的小流氓抓住。陸叙白喝多了酒又受了傷,也不知還能流多長時間的血。
顧鸢幾乎能料見電話對面是怎樣的場景。
黎明之前,小巷黢黑。那幾個被人當刀用的倒黴鬼應當早早跑了,或許還在納悶怎麼會有人找他們這種不成器的小流氓教訓别人。但鼓鼓囊囊的錢包裡塞滿了鈔票,貪欲沖散了他們淺薄大腦裡所有的判斷力。
陸叙白這個廢物!大概現在血流了滿地,隻剩出氣沒幾口進氣。穆弘來拿手機時,或許還沾上了對方溫熱的血。他當是從容不迫地将髒污血迹擦拭幹淨,才給自己打了這個電話。
“他出事,和我有什麼關系。”顧鸢冷冷地反問。
“我以為你聽到這個消息,會很高興。”穆弘輕聲說,“他随便亂發你的視頻,該得到點懲罰,對吧?”
穆弘又執着地問了一遍:“你喜歡這個禮物嗎?”
顧鸢料想自己的臉色應當很難看,連着郁朝雲都皺眉看向自己。
在對方開口詢問前,他挂斷了電話,也阻斷了那道黑月光糾纏不休的層層涼意。
微信适時地響了一下——是新的好友申請。顧鸢的指尖懸在拒絕上猶豫着,隻要按下去,就再也不會有條讨厭的瘋狗纏着自己。
他的手指落了下去,将手機扔回桌上。
接下來幾個小時,顧鸢看郁朝雲百般不順眼;終是沒忍住,陰陽怪氣地開口了。他氣人的功底同樣深厚,郁朝雲額角直跳,看過來的眼神活像要把他生生活剮了。
“故意惹我不高興,就能讓你高興起來?”郁朝雲忍耐着怒氣問。
“不然呢?”
顧鸢故意挑了兩個難堪的問題,踩在郁朝雲容忍的底線上——自然也無視了對方給出的台階。
他又犯了老毛病,逼迫着盛怒的情人來傷害自己。郁朝雲如他所願,大步跨了過來,扯住顧鸢的力道兇狠,差點将他直接拽到地上。
顧鸢的手腕被對方死死抓着,疼得厲害;舌尖豔豔,吐露得全是惹人生氣的揣測。郁朝雲彎下腰,将顧鸢攏在身下,沉默陰郁地盯着對方。他那雙眼被怒火烈烈灼燒,顯出玻璃珠似冷酷的光澤;平日裡小心收斂着的侵略欲此時張牙舞爪地蘇醒了,似是想把懷裡的人撕個粉碎。
他從未把郁朝雲氣到過這種程度。
顧鸢走了神,名為郁朝雲的陰影便壓了下來。他果然給顧鸢帶來了疼痛和鮮血,隻是極輕微,落在唇上,狠狠留下了個牙印。
顧鸢:“......”
兩人間緊張僵硬的氣氛,因為這個吻而尴尬親昵了起來。
顧鸢:“你是狗嗎?”
郁朝雲不理他,隻是笨拙地勾着顧鸢的舌尖,憤憤地用尖牙在上面留下幾個不見血的小坑。
顧鸢受不了了,擡腿踢了一腳這人。
郁總松開口,擰眉看着他:“别動。再動...就要硬了。”
顧鸢:“......”
“你不要在意。”郁朝雲依舊擰着眉:“穆弘那個人...”
他想同顧鸢解釋,卻驚覺自己絕不應當這樣做。顧鸢當了他花心又惡劣的情人,心情不好時還刻意拿着郁朝雲的痛處開刀,隻為滿足自己的喜好。
要解釋也該是顧鸢也解釋,要道歉也該是顧鸢來道歉。
郁朝雲後知後覺地閉了嘴,悶聲站了起來。他轉過臉,不想讓顧鸢看見自己臉上後悔的神色。
顧鸢的手機知情識趣地響了一下,将兩人的對話敲得支離破碎。可郁朝雲還是明明白白地聽見了那句對自己的審判。
顧鸢說:“郁朝雲,你完了。”
說着,他看了眼手機。
穆弘:【陸叙白在醫院,現在已經沒事了。】
顧鸢垂着眼,思索着該如何回應對方。他不知道,此刻的自己看起來分外冷淡。
在陷阱邊緣搖搖欲墜的獵物,此刻清醒着又回退了一步。
——徒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