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鸢時刻與他待在一處,甚至連出國繼續學業的提議也拒絕了。
開始,郁緻以為對方不願一人待着,便解釋說自己也會跟着出去陪讀。聽到這話,顧鸢也隻是無所謂地笑了一聲。
他對自己的未來滿不在乎。郁緻便不再追問,心裡對兩人的結局倒有了隐約的預感。
“我想和他複合。”顧鸢說。他被郁緻緊抓着自己的手弄疼了,便懶懶地斜睨着對方。
“我不會真的和他搞在一起。”顧鸢并不十分誠心地許諾道,“我隻是想讓他得到教訓——卻又不至于死。”
他盯着郁緻,如墨翠昂貴漂亮的眼冷淡着,并無笑意。
“有人辜負傷害了我,所以他必須付出代價補償我,你說對不對?”
*
顧鸢大一體檢時,查出過很嚴重的病。
父親也沒有完全不管他,一口氣往卡裡打了5000塊錢。
顧鸢沒有再要。他知道,無論對方手裡還有沒有餘錢,願意給自己的隻有這5000塊。
對于一個學生來說,想短期内搞到救命錢簡直是天方夜譚。
他開始在校外打工,做那種不幹淨的陪酒工作。
他長得好看衿貴,那時又不愛與人說話。繼承自母親的眼總是疏遠冷淡,被客人和同行半玩笑半惡意地叫做“小少爺”。
顧鸢并不覺着這份工作能賺到足夠的錢。
他在這裡認識了陸家少爺,并向對方出賣了自己一年時光。
陸叙白被顧鸢迷得不行。旁人都說他是顧鸢的初戀——其實并不準确。
在這場交易關系裡,顧鸢從不愛對方。
他的人生已經足夠凄慘,絕不會捧上真心任由對方踐踏玩弄。
陸叙白對顧鸢很不錯。
他會在床上叫顧鸢老婆,給對方買得奢侈品足以塞滿一整個金屋藏嬌的别墅。他帶顧鸢去泡吧宴會遊輪旅行,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生活給對方。他甚至很在意顧鸢的病情,不光是醫藥費,就連會診的專家也是陸叙白找人請來的。
倘若他不那麼熱衷于向朋友炫耀顧鸢,炫耀顧鸢的美貌和青澀表現;兩人的關系或許還不太像有錢少爺——與他買回家的玩具。
顧鸢将兩人的關系看得很明白,這是一場交易,他不曾動心。
兩人本該在一年之後和平分開。
可陸叙白卻不願結束這段關系。他試圖用更高的價碼“購買”顧鸢,對方卻隻是用那雙烏沉沉的眼看着他,并不為他的怒火有任何動搖。
陸叙白單方面和顧鸢吵了一架,他冷笑着質問顧鸢,說:“你以為你真值這個價?”
顧鸢對此超然冷靜——甚至冷淡。
在最後一夜過後,他抛卻了陸叙白和這一年紙醉金迷的生活,轉身回歸到平平常常的日子裡。
陸叙白沒覺着自己失戀。
他隻是連着許多天在酒吧喝得爛醉,面對着朋友們玩笑般的詢問,故意擺出不在意的态度,嘴硬着說是他玩膩了顧鸢。
他對顧鸢有那麼一點點真心,就忘卻了對方在旁人眼中,是個怎樣廉價的娼妓和玩物。
等他意識到這件事時,一切已經遲了。
他的那群爛人朋友,徹底毀掉了顧鸢未來所有的人生。
陸叙白第一次見顧鸢時,對方被男人們殷勤地圍繞着。
會所燈光昏暗,唯有那美貌灼灼動人。顧鸢穿着身廉價的服務員制服,對旁人的态度都不甚熱切,仿若一捧皎皎月光不幸跌落進了泥潭。
陸叙白與顧鸢重逢時,對方依舊被許多人殷勤注視着。
顧鸢換了身合适他的衣服,再昂貴的牌子也有幾分配不上他。顧鸢嘴角帶着笑,原本冷冷淡淡的氣質裡,滲進來一絲令人心癢的豔色來。
陸叙白幾乎疑心對方是自己醉酒後的幻覺。
——顧鸢,不是已經消失很久了嗎?
顧鸢坐在吧台旁,随意将手搭在桌邊。他看起來比之前更衿貴幾分,隻是再也不曾有之前那樣清高的隔世之感。
他明顯是來找陸叙白的,擡眼看着對方卻并不說話。
陸叙白恍恍惚惚地湊了過去,心跳得厲害,幾乎讓他升起窒息的痛感。
顧鸢笑了一下,問他,“看過那個視頻了嗎?”
那一瞬間,周遭安靜得很。
陸叙白回想起自己看到那個視頻時,席卷的心痛和怒火幾乎要将他吞噬殆盡。可視頻的主人公卻不在意地笑着,輕聲說:“我沒有辦法讀大學了,以後該怎麼辦嗎?”
顧鸢輕易與陸叙白找回了聯系。
兩人那一年的交易時光裡他不曾嘗試;此時才發覺讓對方切實愛上自己這件事,簡單得像個消遣時間的廉價遊戲。
他付出得很少,隻是個有點溫度的眼神,或者是漫不經心的擁抱。
他刻意提起兩人之前的“溫情”和争執。他對陸叙白說,過往的時光很好,可惜再也回不去了。
陸叙白居然真的相信顧鸢愛過自己。
他找回了自己那隻走失了的金絲雀,對方變得與過往截然不同。
顧鸢總是忽冷忽熱的,見面時還溫聲細語,轉頭便能冷漠着幾天不搭理他。
兩人之間的關系敏感脆弱,被顧鸢肆意擺弄折騰;陸叙白得用盡全力讨好對方,換取得那點子廉價獎勵,因為他自己的付出而變得分外甜蜜起來。
陸叙白一開始還能保持些清醒。可等他為顧鸢做完第一件傻事後,接下來的每一件傻事都順理成章,容不得他自己再來拒絕。
為了顧鸢,陸叙白和自己的所有親友全都撕破了臉;家族早早定下的未來也棄之不顧。
他在對方身上花錢如流水,那些浪費掉的金錢像是兩人情深如許的證明。
所有人都看出陸叙白陷進一段扭曲的關系中。
——他自己當然也知道。
可顧鸢那些漫不經心的零碎獎勵,讓他覺着對方同樣喜歡自己。
陸叙白終究走到了與家裡人大鬧一場,幾乎決裂的局面。
而顧鸢此刻正與郁緻待在一處,在店内挑選着對方宴會上的領帶。
當然,他們也會聊起陸叙白。顧鸢認真地查看着店裡領帶的花色,笑着和對方說:“我聽說陸叙白被家裡人趕出來了。”
他笑了一下,“怎麼這麼傻?你說我得給什麼獎勵,才能安慰他呢?”
郁緻垂眼望着比自己小上一輪的情人,神色複雜。
“别擔心。我和他隻是演戲。我隻喜歡你。”顧鸢說,“你救了我。我有什麼理由不愛你?”
他選好了領帶,讓導購小姐打包付款的功夫,墊着腳與對方偷偷接了個短暫的吻。
“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嗎?”
顧鸢貼近對方,帶着笑意的聲線又輕又勾人:“明明很開心,稍微多笑笑嘛。”
他擅自闖進郁緻的私人領地,給老男人灰暗的世界增光添彩。
顧鸢常會給對方帶一束花,插在書房花瓶裡能養很久,讓郁緻連着幾天身上都帶着絲甜甜的味道。
他比郁緻更愛接吻,且是一觸即離,像初戀似純潔甜美的吻。
他一點點換掉了郁緻身邊的小物件,有時是顔色更跳脫些的領帶,有時是優雅克制的木調香水,給對方身上刻上了自己獨有的印記。
顧鸢給出的愛并不真切,但每一個陷進去的人願意沉淪眼前的短暫幻覺。
*
陸叙白和家裡鬧翻之後,灰頭土臉地來找顧鸢,可憐巴巴地說:“老婆,你不會不要我吧?”
顧鸢倚在牆上,笑眯眯地盯着面前這隻大狼狗看,直到大狗不安地夾起尾巴,才慢慢點了下頭。
他把陸叙白領回了自己家。
大狗興高采烈地跳上了床,抱着被子狂嗅老婆的味道。顧鸢把這人趕去洗了澡,對方從浴室出來,抱着他就往床上丢。
顧鸢不輕不重地抽了陸叙白一巴掌。男人不僅不生氣,還學了幾聲狗叫來讨他歡心。
陸叙白在顧鸢家裡安安心心睡到了第二天下午。醒來時懷裡的老婆不見蹤影,這人跳下了床,高高興興搖着尾巴沖出房間找人。
在他醒來的半個小時前,郁緻找上了門。
對方向來對顧鸢很寬和容忍,少有今日嚴苛冷郁的語氣。
“你和我說,你隻和陸叙白玩玩,不會和他走到最後一步。”
郁家小叔沒有特殊愛好。今天被小情人一頂綠帽子扣在頭上,平日裡内斂沉穩的氣質全然無蹤,周身冷冽陰鸷着,令人生畏。
“可他很可憐。”顧鸢不在意地回答,“也挺可愛的。我多給一些獎勵,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吧?”
他托着臉淺淺笑着,眼角還帶着一絲情欲的薄紅;猶如剜人心肝的豔鬼,豔麗卻薄情。
“對你來說,算不上什麼?”老男人質問,“那我呢,顧鸢?”
顧鸢站起身來。他解開襯衫扣子,将自己年輕漂亮的身體展示在對方面前。
“你也可以來上我,郁緻。”他說,“現在就可以。”
郁緻和陸叙白理所當然地撞見了對方,且不要命地打了一架。
顧鸢根本不在意誰輸誰赢,也不曾上前阻止。他倒了一杯酒,優哉遊哉地在旁看着。最終郁緻赢了,他便把這杯酒遞給對方,又慢悠悠地走到了陸叙白面前。
對方像隻落敗的求偶期雄獅,臉上身上滿是傷口,倒在地上。他艱難地喘着氣,伸手去抓面前人纖細的腳踝。
顧鸢後退一步躲開了他,玩笑着說:“還想和郁緻争?我看你這條命是不想要了。”
事已至此,陸叙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?
“你恨我?”他問,心中酸脹着幾乎要落下淚來,“你想報複我?”
顧鸢歪了一下頭,面上依舊是不在意的表情。
“有一點。”他說,“但這算什麼報複?我隻是想玩玩...别這麼當真嘛。”
他看了眼郁緻。
對方的眼神冰冷着紮在陸叙白身上。
“你恐怕是當不了我的男朋友了。”顧鸢笑着說,“不過你要是願意當我的狗,郁緻或許勉強能容你。怎麼樣,考慮一下?”
陸叙白當然不願意。
他的尊嚴和真心,在同一天被顧鸢摔得粉碎。明明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,卻一點也不覺着疼,隻是不願再在情敵面前多待上哪怕一秒,強撐着走了出去。
他暈倒在顧鸢的小區門口,吓壞了不少人。
睜開眼,陸叙白已經被送回到了家裡——還是郁緻通知他的家人來接。
現在才是報複的開始。
他變得喜怒無常,被顧鸢生生掏空的自我隻能通過煙草酒精彌補。可顧鸢還是回來找他,看着頹然的富家少爺遺憾地說:“幹嘛要這樣折騰自己?”
顧鸢笑着,眼神惡劣等待:“又醜又難看,哪怕回來給我當狗,我也不想要。”
陸叙白猛地站起身來,如果他願意,甚至可以掐斷面前這個薄情美人的脖子。
可他最終隻是頹唐地求饒道:“顧鸢,你還想怎麼報複我?你想讓我死嗎?”
“死?”顧鸢說,“你是含着金勺出生的少爺,怎麼可能會為一個男妓死呢?”
他伸手去摸對方的臉頰,被男人這幾日未曾打理的胡茬紮疼了指尖。
“我不信。”他甜蜜地說,“好狗狗,除非你能證明給我看。”
接下來的事,圈子裡所有人都知道了。
陸叙白為了顧鸢自殺,且自殺了不止一次。他失去了一切自我與價值,最終因為嚴重的幻覺和暴力傾向被送進了醫院。
在他入院的第一個月,陸家父母決定再要一個孩子。
陸叙白是他們的兒子,但也是家族的恥辱,是他們迫不及待甩脫的累贅。
沒有人想再看到這個失敗品。
他們把陸叙白強行送出了國。
陸叙白出國那天,郁緻送了顧鸢很多東西。
錢和房子不必說,他還給顧鸢在國外名校捐了一個學籍,對方随時都可以出國繼續自己的學業。
顧鸢把這些東西随意往對方面前推開,問道,“怎麼,要和我分手?這些都是分手費?”
郁緻安靜地盯着他。那雙銳利英俊的眸子,因着悲傷而格外軟弱起來。
“如果你願意繼續待在我身邊.....”
“我不願意。”顧鸢說,“郁緻,我們分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