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真的是僞善到了極緻,也惡毒到了極緻。
為此她實在氣急,便做了個沖動的決定,她趁人撿了個小石子砸在芸娘的腳處,想為自家小姐出口惡氣,誰曾想那人竟倒打一耙,害得小姐又被大少爺誤會。
“小姐,要不我們離開吧。”想着這些時日商枝所受之苦,竹苓再次脫口而出,她實在不願意自家小姐再受苦了。
商枝扯過被褥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,隻露出了個腦袋呆呆地看着竹苓,下意識搖了搖頭。
她還不能走,也不想走。她的家已經沒了,除了竹苓她什麼都不剩了,現下離開了秦府,她想不到有何地方可去。
竹苓也意識到自己這話太過天真,不由苦笑道:“都是我沒用,谷主讓我護好小姐。如今小姐寄人籬下遭受欺辱,我卻什麼都不能做。”
商枝掀開一角被子,勉強提起精神安慰竹苓,露出一個有些調皮的笑,示意她快些上榻來。
“怎麼沒用了,我們竹苓不是還能幫我暖床嗎?”
竹苓不由破涕為笑,動作麻利地鑽進自家小姐的被窩裡,兩人縮在一起相視一笑,仿佛又回到從前一般。
——
十月初一,寒衣節,需燒寒衣,拜祭逝者。
早在前幾日,商枝便差竹苓去買了許多彩色蠟花紙兩人一起裁剪成了衣服的模樣,還準備了不少的冥紙。
她自落水後便染了風寒,接連着三四日都在發熱,好不容易好些又會反複發作,養了十幾日才将将舒适些。
芸娘應該是腳上的傷還未好,聽聞一直待在她的碎玉軒裡,難得沒找商枝的麻煩。
秦懷遠自那日來過之後,就一門心思全放在了芸娘身上,再也未曾踏足過秋齋院。
不過商枝也不在乎,她這幾日心思全放在了寒衣節上,秦懷遠不來正合她的心意。
冬日裡天色黑得快,商枝和竹苓兩人忙活了一會兒,屋外就已經一片漆黑了。
兩人拿好一應物品,走到院子裡,尋了個寬敞的地處。
竹苓将銅盆放置好,拿出一摞冥紙小心翼翼地包好遞給商枝。
商枝小心翼翼地接過去,拿起毛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着字,借着月光的照耀,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個個的名諱,密密麻麻寫了幾小排。
竹苓點燃了些蠟紙做的衣服,火光跳躍在兩人臉上,映照出眼底刻骨的悲恸。
寫了許久,商枝總算停筆,将這一個鼓鼓的“包袱”慢慢地放進火堆裡。
“阿娘、阿爹、師兄師姐們……商枝無能,拿不出什麼好東西給你們,這些錢你們可要仔細着花。”
商枝蹲坐在地上,趁着火光看向對面的竹苓,眼底一片濕潤,嘴角卻是笑的弧度:“竹苓,你說阿爹他們在那邊收到這個會不會說我沒出息,連點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。”
商枝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阿娘的身影,她正揪着阿爹的耳朵說他敗家,說阿爹要把自己寵壞了,阿爹則樂呵呵地笑着,說給枝枝花錢不叫敗家,是應該的。
阿爹一向什麼好東西都要捧到自己面前,阿娘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,師兄師姐們更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寵。
可如今,她不僅辜負了他們的期望,更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。
竹苓見自家小姐笑得勉強,心裡也難受不已:“怎麼會,谷主他們知道小姐你的心意的,肯定不希望你這麼難過的。”
兩人慢吞吞地把所有的蠟紙衣服都燒完後,就眼睜睜地看着銅盆裡的火苗逐漸微弱直至熄滅,留下一盆灰燼。
商枝一直緊繃着的情緒在這一刻即将到達臨界點,她勉強撐着起身,拒絕了竹苓的跟随,孤身一人走出了秋齋院。
秦府也在忙碌着拜祭的事,下人全部忙做一團。秋齋院本就位于秦府的偏僻處,如今更是空無一人,四周一片寂靜,隻有點點月光落在商枝腳下。
她從前十分畏懼黑夜,夜晚睡覺時總要留一盞燭火,有時還會央求阿娘或者竹苓陪她一起睡。
但自從阿娘她們離去後,她便不再怕了,學會了在黑夜裡孤身前行。
商枝悶頭走着,走到了一片園林裡,這裡是秦府的梅園,眼下梅花還未開,光秃秃的一片。
商枝有些喘不過氣了,停住了腳步,脫力蹲在地上,壓抑已久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,時隔一年之久的悲痛席卷而來,她任由淚水爬滿了臉龐,哭得肝腸欲斷。
“咔嚓——”有人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枯枝,商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聽見。
秦懷遠神情複雜地站在一棵梅樹後,一動不動地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的女子。
他從前一直以為商枝是不會哭的,她來秦府這一年來,秦懷遠從沒見她哭過。
他那時覺得她未免太過冷血,父母親人皆逝世了,她作為女兒卻連哭都不會。
不曾想,商枝隻是不在他面前哭罷了。
他滿腦子胡亂猜測着,再擡眸,卻見商枝倒在了冰冷的泥土上,無知無覺像死去一般。
“商枝!”秦懷遠面色一變,大步跑上前去,将地上的女子抱入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