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在衆人各懷心思中,很快便到了上元燈節。
徐竟忱帶安甯出宮遊玩。
街道兩旁是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,安甯隻看不買,猜謎的詩句,匆匆略過,雜耍皮影,也隻駐足片刻便離開了,走了半日,仍兩手空空。
賣首飾的攤子前,安甯盯着一根簪子看了許久,徐竟忱以為她會買,誰知,最後還是擱了回去。
“為何不買?”
安甯搖頭,“我并非它的有緣人。”
路邊有賣糖畫的,攤前插着做好的成品,有花鳥有魚蟲,各色各樣。看到有金魚形狀,徐竟忱買了兩個,遞給安甯一個。
笑着接過,安甯心中感慨,誰能料到一個金魚糖,引出這一段緣分來呢,“早知我們有如此緣分,該請你吃好吃的才是,如此,我下半輩子便吃喝不愁了。”
“金魚糖足矣。”徐竟忱嘗一口糖,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地甜。
此人,此物,今年是他過得最舒心的一個新年。
“下雪了。”安甯突然道。
徐竟忱擡頭看去,不知何時天空飄起雪花,潔白無暇,似來自天界的精靈,也來湊這人間的歡樂。
安甯擡手,雪花落在手掌,微微發涼,這純白無垢的東西,會有人不喜歡嗎?
徐竟忱解下大氅,為她披上,“别着涼。”
安甯十分開心,“河橋邊有賣花燈的,我們去看看。”
來到河橋邊,賣花燈的老闆看到安甯,笑着打招呼,“安姑娘,今年想選個什麼樣的呢?”
“待我看看。”安甯一邊仔細挑選,一邊對徐竟忱道,“他們家的花燈精巧逼真,我最是喜歡,故而……”
“故而每年都會來買。”有人接下話。
安甯回頭,驚喜,“佑司哥哥也在,真巧。”
郭佑司笑道,“為了這‘巧’,我等了足足一個時辰,還以為你不來了呢。”
安甯道,“是殿下帶我出宮的。”
郭佑司見過徐竟忱,因是宮外,便免了禮節。
郭佑司拿出藏在身後的螃蟹花燈,“喏,可喜歡?”
螃蟹做得逼真,兩個大鉗子一上一下似活物一般,安甯十分喜歡。
兩人相談甚歡,徐竟忱站于一旁,頗覺多餘,遂專心欣賞起花燈來。
兩人并非有重要事,隻說些家常話,鬥嘴而已,眼看雪花不止,綿綿地鋪了一層,被人踩過,變得污穢不堪。
郭佑司道,“天氣不好,早些回吧。”
安甯也道,“佑司哥哥也早些回吧。”
“好。”郭佑司目送她離開,轉身走出不多遠,迎面碰上郡主徐露瑤,遂施禮。因着上次消寒會的事,郭佑司對她印象不錯。
徐露瑤含笑道,“郭公子也來賞花燈?”
“随意走走,正要回去。”
天空小雪不止,徐露瑤沒有披大氅,雪花落在她頭發和肩頭,身影單薄,郭佑司道,“天氣不好,郡主仔細身子。”
徐露瑤摸一下衣袖道,“出門時嫌累贅,已經讓小丫頭去拿了。”
郭佑司颔首。
眼看人走遠,徐露瑤禁不住道,“郭公子。”
郭佑司回身。
“沒,沒什麼。”徐露瑤有些不自在,頓了頓道,“消寒會招待不周,還望郭公子見諒。”
郭佑司得體道,“世子宴會,邀我參加,我已是十分感激,況且,并未招待不周,郡主多慮了。”
回府,剛進屋便有下人來報,“老爺在書房等公子。”
郭佑司去到書房,郭璘見他身上大氅未去,因問,“去見安甯了?”
“皇宮不比外面,要見一面總是不易。”郭佑司解下大氅,交給一旁小丫頭。
郭璘歎口氣,“佑司,聽爹的,忘了那丫頭吧。”
“父親為何這樣說?”郭佑司不明白。
沉吟良久,郭璘開口道,“我知你是個有情義的,爹亦不是那忘恩負義之輩,安家落難,衆人避之不及,我照樣将她接入府中,為得便是安勖對我的恩情。安勖的恩情自有我來還,你無需賠上自己前程。”
郭佑司愈發不明白了,“甯兒并非戴罪之身,如何會影響我前程?”
郭璘神色不悅,直言道,“便是被赦免,她也是罪犯之女,你娶這樣的女人進門,如何會不影響自己的前程呢?”
“父親多慮了。”郭佑司不在意道。
郭璘氣道,“打小便有主意,從不肯聽我的話,這可是關系到你的前途,爹會害你嗎?你還未走入朝堂,不曉得其中幹系,‘好風憑借力’這幾個字總是聽過的吧?”
“我從不相信什麼‘朝裡有人好做官①,朝裡無人難入仕’的話。我的前程,我會憑能力去掙,不會被一個女人所左右。”郭佑司正義凜然。
“能少走一段彎路,為何偏要受累呢。”郭璘曉之以理,“寒窗苦讀,為得是什麼?”
郭佑司失笑,“為得是讓我見異思遷朝秦暮楚?”
“愚蠢。”郭璘怒道。
郭佑司認真道,“我心悅甯兒,此生不變,這種話,父親日後莫再提了。”
郭佑司離開,隻留郭璘一人在書房生氣,熏爐裡焚着助人靜心的香,他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。
那丫頭已經知道自己與趙存知的關系,如何會不多想,佑司若娶她回來,她會如何報複自己?如何報複郭家?
思及安家下場,郭璘愈發打定主意,一定要阻止佑司和她在一起。可恨,佑司偏不聽自己的,郭璘一拳砸在桌上,這可如何是好?
倏地,郭璘想到什麼,愁容斂去,喜色盡顯,快步離開書房,向外走去。
~ ~ ~ ~ ~ ~
徐寶陽為和親一事,整日憂心,坐卧不甯。此事由安勖戰敗而起,繼而想到安甯,聽聞大哥帶她出宮賞花燈後,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當即便帶人要去教訓她一番。
恰遇去取衣裳的安甯,當即便喝住了她。
“跪下。”
安甯抱着衣裳,雙膝下跪。
徐寶陽示意,一旁的丫頭上前,左右開弓,給了安甯十個耳光。
安甯不氣不怒,亦不委屈,神色淡然。
徐寶陽居高臨下看着她,“你不問?”
臉頰火辣辣的疼,安甯神色猶從容,“公主心中有氣,奴才受着便是。”此事無需多問。
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徐寶陽冷笑,示意一旁的丫頭繼續。
彼時剛下朝,幾位皇子路過,看到這一幕,徐竟忱忙上前,“發生了何事?”
他一來,丫頭便止了手。
徐寶陽昔日便不把這個大哥放在眼裡,此刻心中有氣,更是不客氣,“她老子惹了禍事,一死百了,竟讓父皇收拾爛攤子,我們去和親,她倒是逍遙,我打她兩下出氣,大哥還要護着不成?”
此話一出,衆人皆投來戲谑目光。
更有徐竟聰看熱鬧不嫌事大,“隻要二妹妹能出氣,五哥支持你,二妹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