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,我?”好半響,安甯艱難吐出幾個字,“我并非公主,為何……”
是了,誰說和親的一定是公主呢,宗室之女,縣主亦是能和親,何況自己一個奴才。
豆大的眼淚自眼眶滾落,模糊了雙眼,安甯苦笑,安家的冤屈注定要長埋于地下了麼?為什麼偏偏是自己?
一朝離開,何日歸來?
安家的冤屈要如何昭雪?
“吃點吧。”伽昀把飯菜放在炕桌,“已經兩日沒吃東西了,這樣下去,身子如何受得了。”
安甯歪在榻上,臉上淚痕不幹,直愣愣地盯着桌角。自知道要去和親後,她便不吃不喝不言語,似癡傻了一般,隻默默流淚。
“作踐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”不能為父親雪恥,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思。
伽昀挨着她坐下,歎口氣,“可不敢存了這心思,陛下旨意已下,尋死便是抗旨,你是死了,可有想過親人是什麼下場?”
拉起她的手,深深歎息,“天意如此,人怎麼能争的過天呢。”
安甯呆呆看去,新淚滑落。
天命如此麼?天命便是要安家背負永世罵名,受人唾棄嗎?
“皇宮是個什麼好地方呢。”想到舊主,伽昀也是心頭發酸,拍拍安甯的手,這丫頭當日不該來的。
隔着紗屜子,安甯看向窗外,天空高遠,宮牆巍峨,枯瘦枝丫橫過窗前,院中有宮人灑掃。
安甯收回目光,當初進宮,為的是查明安家被滅門真相,為父親和年幼的弟弟報仇,如今,竟要在這裡倒下嗎?
父親一生英勇果敢,從未有半分懼意,自己是父親的女兒,怎能如此軟弱?他日九泉之下,自己有何顔面見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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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甯這幾日一直呆呆傻傻,徐竟忱特命免了她的值,看到上茶的人是她,頗意外,再瞧她臉色,雖不似往日紅潤光澤,較前幾日已好了許多,懸着的心終于放下。
“不錯。”徐竟忱嘗了口道。
安甯特意沏了雨前,聞言問道,“比雲芽仙如何?”
徐竟忱道,“都好。”
這裡沒有外人,安甯不守規矩,在他對面坐下,笑問,“之前那個小丫頭長大了,現在喜歡雨前,你要不要換換口味?”
翻書的手一頓,徐竟忱也笑了,“想起來了?”
“騙你的話,你也信。”安甯失笑。
徐竟忱搖搖頭,“品茗品的是心情,我心中高興,喝什麼都是好的。”
“兒時的事情,便忘了吧。”安甯臉上的笑意隐去,“何苦為難自己。”
徐竟忱靜靜注視着她,欲開口,又不知說什麼。
安甯勉強擠出一絲笑來,“殿下與我講講回暨的事情吧,即要在哪裡生活,了解一些總是好的。”
徐竟忱垂眸默片刻,道,“我對回暨亦不了解,待我了解過後,再講與聽你吧。”
“回暨是遊牧民族?”
“是。”
“靠畜牧打獵為生?”
“半牧半農。”
“我聽說回暨女子個個拉弓騎馬。”安甯自嘲道,“我身為将軍的女兒,竟然不會射箭,真是慚愧。”
“安甯……”徐竟忱心有不忍,她這是在自己傷口撒鹽。
“提的勇氣都沒有,将來要如何在回暨生活下去?”安甯望向他,柔弱且堅強,“殿下既不了解回暨,便給我講講圖木先花吧,他住在宮中何處,吃食上有何喜好,素日裡有什麼愛好,脾氣如何,可好相與?”
徐竟忱心中酸楚,不忍繼續,淡淡道,“他隻是使臣,無需花心思了解。”
“出發回暨路上,要得他照顧,知道一些總是沒壞處。”見他沉默,安甯笑道,“連這個也不告訴我麼?”
“回暨是遊牧民族,初期以畜牧打獵為生,現已轉為半牧半農……”徐竟忱聲音低沉,說的很慢,聽在耳中,如隔着一層窗戶紙般。
一個時辰過去,徐竟忱依然沒有停止,從回暨初建到現在的王,從貴族到百姓,從地域環境到民風習俗,最後是圖木先花這個人,恨不得把自己心中所知全部講與她聽。
安甯聽的認真,嘴角帶笑。
陽光斜移,躲開兩人,不知何時,徐竟忱不再開口。
屋内,靜默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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伽昀給熏爐裡添了香,笑道,“前幾日你說出那樣的話,害我一直擔心,也不敢告訴主子,現在便好多了。”
“日子總要過下去呀。”安甯心中盤算着。
伽昀點頭,“你能這樣想,最好不過了。”
安甯看外面日頭,起身道,“我的活兒都做完了,難得有空兒,我去折幾枝梅來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伽昀巴不得她出去散散,“衆人愛梅,可沒一個似你這般天天看不夠的。”因着安甯喜歡梅花,這屋子裡梅花便沒斷過,一進來,就能聞到淡淡的梅香。
出宮門,拐過長街,安甯來到花園,沿石子漫成的甬路慢慢向前走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