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做了壞事的紀棠見到官服的第一反應就是——
快跑!
雖隔着一層面紗隻能隐約看出輪廓,但明顯感受到此人氣度不凡。
來不及思考那麼多,她弓着腰從那人身側快速跑過去,生怕被人抓到小辮子。
擦身而過的瞬間,面紗被風吹跑,少女俏麗的小臉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,以及被炭筆畫得粗黑的眉毛,和掉了一半的假胡子。
......
好在她出身武将世家,從小就愛蹦愛跳,不似尋常官家小姐那般弱柳扶風,也顧不得去撿面紗,腳程很快地躲到一處偏僻的小徑上。
見身後并無官府的人追上來,紀棠松了一口氣。
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方才那個年輕的大官有些眼熟。
*
接連在家避了幾日,确保那日的惡作劇沒人發現後,紀棠扮上男裝再一次溜出了門。
書肆的鄒掌櫃一見她來就像見到了搖錢樹一般,立馬放下手裡的算盤,嘴角笑得咧到耳朵後面去:“哎呦,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,這《碾玉觀音》的下冊插圖,不知可否畫好?”
紀棠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,神秘兮兮地遞到鄒掌櫃手中。
見他神色谄媚,書冊一角觸及他掌心又收了回來:“上次我們說好的,這圖的内容這麼多,掌櫃的可要給我漲工錢。”
“是是是,都為公子備好了。”鄒掌櫃從她手中抽出書冊,又從袖口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,滿臉堆笑:“都在這了,公子可清點一下。”
紀棠用手掂量一下,大概知曉裡面有多少銀子,笑道:“不必,那我先走了。”
“欸,公子請留步!”鄒掌櫃攔在她面前,搓搓手道:“有一事,還想請公子幫幫忙。”
“紀将軍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被退婚,您應該有所耳聞吧?”
紀棠邁出去的腳步一頓。
怎麼她退個婚,全汴京都要知曉一遍,難道她已經出名到這個地步了?
她揉了揉耳朵,不解道:“這與我何幹?”
“不瞞您說,這将軍府的人私下裡正搜羅汴京的适齡兒郎畫像為大姑娘選婿,書肆最近接了不少活計,都是要為這些公子畫像的......”
說罷,鄒掌櫃擡眼觀察她的神色。
商人不做無利的買賣,像公子這般有靈氣又生動的畫師不多,最關鍵的是工錢比其他人都低,還傻乎乎的很好糊弄,若是換其他畫師,他要多付出去一倍銀子,這樣一來他賺的銀錢就少了很多。
紀棠懂了。
鄒掌櫃這是人手忙不過來,想找她幫忙。
若是尋常畫像也就罷了,可要畫的這些人保不齊與她有關,怎麼想怎麼覺得别扭。
這便有些麻煩了。
思來想去,她決定拒絕:“承蒙掌櫃擡愛,我......”
話還未說完,一個大錢袋赫然出現她面前。
鄒掌櫃的臉從錢袋後冒出來,光溜的腦袋泛着油光,露出一口金牙:“這是提前預支的工錢,公子三日後同一時間,可到書肆來。”
紀棠看着比自己手裡大了一圈的錢袋,狠下心來:“好,成交!”
管他給誰畫像,便是要她給豬羊畫也是可以的。
賺銀子,不丢人。
從書肆出來,紀棠先去藥鋪取之前訂好的藥材,又到隔壁張大娘的小攤買兩屜肉包子,很快一雙手提的滿滿當當。
她把剩餘銀錢塞到竹筐最下方,又用布條蓋住。
途徑一處酒樓,門前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,官兵立在兩邊攔着那些看熱鬧的百姓,為身後辦案的官爺開路。
紀棠瞧着擁擠的人群嘟嘴。
官府辦案,聲勢浩蕩,瞧這架勢一時半會估計很難通行,但若是返回走小路,一來回就要多出一個時辰。
擡頭望了眼天色,好在還不算晚。正欲離開時,官兵從酒樓拖出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。
那人雙目渾濁,印堂發黑,頭發亂糟糟綁成一團,嘴裡不斷念叨什麼。
身上的衣裳雖然破爛,但明顯能看出衣料不凡,想來多半是個官家子弟。
“呦,這不是順義伯府那個敗家子嗎?”
“好歹是勳爵人家出身,整日花天酒地,祖宗的好名聲到他這輩全毀了!”
“他若是個尋常纨绔也罷了,你們可知這小伯爺犯了什麼事?”說話這名男子頭戴官帽,一臉不屑地嘲諷道:“小伯爺在外頭養了十幾名美妾,又利用這些美人賄賂官員,貪圖銀錢供自己玩樂,結果頭些日子不小心弄死了一個......”
“腌臜的東西!”
百姓們聽了這話,立刻群起而攻之,手中無論是雞蛋還是菜葉都紛紛往癱在地上的男子砸去。
紀棠豎起耳朵聽了半晌,原來此人就是那日來将軍府上門提親那個夫人的兒子。
她也想扔點什麼,但舍不得她的包子。
浪費食物可恥。
身後一道清冷聲音響起:“紀姑娘。”
紀棠沒聽見,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頭往男子身上扔過去,恰好打中他的額頭。
“紀棠。”
那人又重複了一遍。
驟然聽見自己的大名,紀棠斂起笑容,拿着石頭的手沒再動,就這麼僵持在半空中。
見鬼了。
怎麼打扮成這樣還有人認出她?
緩緩回過頭去,一道绯紅身影映入眼簾,她的視線恰好與那人的肩膀平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