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雁門第二天照舊睡到了日上三竿。
這客棧應該是陽關口為了招待來送聖旨的皇宮内侍準備的,雖然談不上豪華,但也十分整潔,桌椅床枕一應俱全,甚至還有雜役燒熱水。
關雁門自出關之後,就很少遇到旅店了,基本都是随便找個隐蔽的林子或是山洞湊合一晚。坐着睡了快一個月,難得有張床,她洗了個熱乎澡,又躺着睡了一覺,醒來時覺得自己渾身都舒坦了不少。
她剛起身,就聽到有人敲門,是燒水的雜役,他敲了兩下,隔着門闆問關雁門要不要早飯。
關雁門往窗外看了一眼,見太陽高挂着,一時間覺得這畫面有點似曾相識。她一邊腹诽這些人哪怕巳時起也得吃早飯嗎?那很健康了,一邊揚聲回說不用。
雜役應了好,又道:“那關大俠一會兒拾掇好,去校尉府一趟吧,校尉和昨天的那位公子在那裡等您。”
等關雁門收拾齊整,把刀背好,又慢悠悠走到校尉府,已經巳時過半了,那位自稱是餘止戈的校尉正和章雲烽坐在桌邊說着什麼,見她過來,兩人都站起身。
關雁門絲毫不覺得自己起晚了有什麼不合适,非常坦蕩地走過去,跟二人說了早。
章雲烽已經知道了她的作息,對此并不意外,也回了一聲早,又問她:“用過早飯了嗎?”
“沒有。”關雁門一擺手,“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就該吃午飯了,沒必要吃早飯。”
章雲烽點頭,校尉開口說:“關大俠,小世子已經和我說過他要去檀口的事,您也一起,對嗎?”
關雁門擡眼看他:“是。”
校尉露出為難神色:“我可以派雜兵帶他過去,就不必勞煩您了……”
“關大俠和我一起。”章雲烽忽然打斷了校尉的話,他微微皺着眉,似乎有點不高興,“我方才就和你說過的。”
校尉似乎有些尴尬,給自己找補:“這不是怕麻煩關大俠嘛,畢竟她還要回镖局交差……”
“我不麻煩。”這次是關雁門打斷了他,她狀似不經意般,摸了一把自己綁在腿側的匕首,朝校尉一笑,“我當時也答應他了,我們江湖人向來一諾千金,镖局的事我不急。”
校尉見說不通,也不再糾結,點頭道:“那就辛苦大俠再走一程,午飯我已經安排下去,等用過飯,我就叫幾個士兵,套一輛馬車,送你們去檀口。”
“馬車不必。”關雁門和章雲烽同時開口。
二人對視一眼,章雲烽笑笑,示意關雁門先說。
關雁門道:“你們這兒八百年也用不着一次馬車吧,搭那東西走,陣仗太大,容易被察覺,擠在那小玩意兒裡,刺客來了跑都難跑,而且……”
關雁門話音一頓,雙手抱胸,往牆上一靠,背後的長刀磕上牆面,發出“咚”一聲悶響,她微微揚起下巴,掃了一眼校尉:“也用不着幾個士兵,你弄兩匹馬來,再安排個稍微能打的帶路就行。”
校尉遲疑,将目光轉向章雲烽,見這世子爺眼睛直勾勾盯着關雁門,就差把“迷弟”兩個字寫腦門上,無奈扶額:“陽關口雖裡檀口不遠,但也有段距離,路上若是遇到刺客,你們能跑得掉嗎?”
“就是因為可能遇到刺客,才不能帶太多人。”章雲烽接話,“三個人遇到刺客,即使打不過也方便躲,烏泱泱一大片,反而不好脫身。”
校尉還想說話,就被關雁門打斷了。
她看出來校尉對自己的忌憚,話裡話外都是想讓自己早點走的意思。即使不走,校尉也不願讓章雲烽跟自己有過多的接觸。
關雁門本就不太耐煩這些說話時非得藏着掖着的人,又想起昨天校尉“真假餘止戈”的事,更是一腦門官司。
她帶着點火氣把背上刀一拔,朝校尉道:“這麼擔心我保護不了你們世子爺,要不你找幾個人和我打一架?”
校尉趕忙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“那你是什麼意思?”關雁門将刀尖往地上一杵,擰眉問,“還是怕我趁人少的時候,一刀把鎮北将軍府僅存的希望剁了?”
校尉心道這姑奶奶也真敢說啊,自己是碰上個不好惹的了,暗自叫苦,瘋狂賠笑:“哎那不敢,那不敢。”
“侯府被抄這事兒你應該知道吧。”關雁門眯了眯眼,目光從他臉上剜過去,“你昨天說自己跟着他父兄征戰多年,一副懷念的樣子,但我也沒見你給朝廷上書,幫鎮北侯府喊冤啊。”
關雁門昨天進門時就注意到了,這屋内的東西雖然多而雜,但不過就是幾張桌椅,上面擺着筆墨紙硯和兵書之類,并幾份邊關的地圖,應當是城中将士議事的地方。
唯一值得注意的,是堆放在靠牆桌子上的兩卷黃布卷軸。
正黃向來是皇家禦用,那兩卷布軸應當是朝廷送來的聖旨,隻是這裡天高皇帝遠,傳旨官走了,這兩卷東西也就成了廢物,被随意丢在了桌上。
它們的顔色還算鮮亮,隻有頂部有些灰暗浮塵,大約就是這一兩個月之内送來的。根據關雁門知道的消息,這一兩個月裡,能往邊疆送的聖旨無非說這兩件事——
一件是章雲溯戰敗身死,帝王要假惺惺地表示一下哀悼,再圖窮匕見,宣布褫奪章家的兵權。
另一件是關雁門在茶攤上聽茶博士說的,上面派了一個姓鐘的新将領來接章雲溯的位置,皇帝要下旨通知一下邊疆衆城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