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張正擺在‘一夫當關’下方的桌子，上面的硯台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，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人動過了。桌面上的東西都沒拾掇好，誰會去碰桌子下面的抽屜？

“何況屋裡常用的那幾張桌子都有抽屜，火石火鐮雖不如火引子方便，但也算常用，尋常人不會将常用的東西放在不常用的桌子抽屜裡。”

關雁門說完，章雲烽沒有立刻說話，他知道關雁門分析的确實在理，但他也聽出了關雁門的言下之意。

——那個鐵扳指，是他兄長的東西。

“但是照鐘向川的說法，那間屋子是我爹還在時我哥住的，我哥搬去拓封城後沒人能進這間屋子，那這扳指起碼是十一年前的東西了。”章雲烽皺眉，“十一年前的鐵扳指，一點都沒生鏽嗎？”

“别人進不來，你哥可以啊，拓封城到檀口也不過大半個時辰的路程，你能确定他整整十一年，沒有回過檀口嗎？”

“但是我哥已經死了。”章雲烽蒼白辯駁，“他活着的時候都不常去京城，這種東西怎麼在他死了之後跑去京城的？”

“你哥不行，你哥的手下呢？邊疆有那麼多跟着他出生入死過的将士。”

章雲烽搖頭：“餘昌城破，幸存的将士都已經撤到了檀口，你昨天也看到了，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北疆人，可能一輩子都去不了京城。禦史台本就把守森嚴，朝堂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，他們怎麼有本事把我從那裡撈出來？”

關雁門想想，覺得也有道理，最後隻能歎了一口氣：“但是你又不知道這種扳指有多少，是不是專供軍營，萬一也供給民間呢？很多江湖門派也需要扳指，萬一他們也能弄到呢？”

兩人同時沉默下來。

鐵扳指這個線索，分析到這裡，算是沒用了，他們确實不知道這種扳指是不是隻供軍營。就算隻供軍營，它也有可能通過各種方式流出，畢竟這東西就那麼點大，誰都能把它往兜裡一揣帶出去。

繞了一大圈，他們仍然不知道那天救出章雲烽的人是誰，分屬哪方勢力。

從章雲溯戰死開始，章雲烽就覺得所有事情全都透着詭異，他像個沒頭的蒼蠅一般，被幕後不知誰的手推動着，來到北疆，本以為這裡會好一些，不料仍是一團迷霧。

章雲烽摸了摸臨走時，鐘向川讓自己帶着的劍。那柄劍的劍鞘上刻着水波紋，讓章雲烽想起他兄長那把名叫“斬浪”的劍。

章雲烽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想法，但又覺得荒唐，思考半天，他還是忍不住遲疑開口：“你說，鐘向川認不認識我哥？”

“鐘向川？”關雁門回憶了一下，“怎麼說？”

“如果鐘向川認識我哥，事情就能說得通了。”

關雁門順着他的話往下想，也覺得有些道理：“他自言之前是南疆道台守将，但能從皇帝那裡求得北疆将領之位，應當在朝中有些勢力，确實可能有本事把你從禦史台撈出來。”

章雲烽點頭：“而且他提起我父兄時，神色中的惋惜神往不似僞裝，如果他與我哥有交情，也就有動機去撈我。”

“但是他那麼大剌剌喊你‘世子殿下’，顯然是不知道章家被抄一事的啊。”關雁門指出，“不然他多少會收斂一些吧？他的頭很多？不怕這事兒傳出去掉腦袋嗎？”

兩人再次沉默。

章雲烽艱難道：“可能他一時激動，沒能控制好情緒……”

“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？”關雁門涼涼地掃了他一眼。

如果真的是這樣，那這個鐘向川也棒槌得有些離譜了，應該早就在各種勾心鬥角中死了一百次了，根本沒可能在南疆道台活下來。

章雲烽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，蔫蔫道：“确實沒有。”

“算了，先别糾結這些了。”關雁門決定先打住，天氣本來就熱，她想這些東西想得腦袋嗡嗡響，第一萬次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麼要停下來躲雨，簡直想一刀把章雲烽砍了，“至少你現在從大牢裡跑出來了，先想想怎麼在北疆活下來吧。”

關雁門上下打量了一遍章雲烽，搖了搖頭：“你一看就沒怎麼習過武，北疆多戰事，你不能一直什麼也不幹吧。”

“确實不能。”章雲烽捂着腦袋歎氣，“我回去就練。”

關雁門“嗯”了一聲，目光掃到章雲烽腰間的劍，想起了什麼：“我記得你們家有一把世傳的劍，在江湖上都很有名，一時間想不起來名字了，叫什麼來着？”

“斬浪。”章雲烽答，他雖然沒認真學過，但是劍譜記得倒很清楚，“劍身修長，劍勢迅疾，可斬滄浪。”

“哎對，斬浪劍。”關雁門提起武學，瞬間有了精神，“江湖上七劍八刀十二暗器，并各種鞭子長槍，劍術一派，一直以斬浪為首的。”

她看向章雲烽，眼睛都亮了：“你會嗎？”

章雲烽沒想到自家祖傳的武學在江湖上地位這麼高，有些驚訝，又聽關雁門問他會不會，讪讪地笑了一聲：“學過，不算會。”

“那你加油練。”關雁門興緻勃勃道，“我師父和我說過好多次斬浪劍，我一直很想讨教讨教。”

章雲烽回想了一下關雁門的身手，覺得自己練一輩子，都不一定能在關雁門手下活過三刀，一時有些啞然：“我努力吧。”

得到了想要的應戰答案，關雁門滿意點頭，把視線轉回去了。

章雲烽看向關雁門背後那把從刀鞘到刀柄都暗如夜色，在正午的陽光下也一點不反光的刀，突然問道：“你這麼厲害，你的刀在江湖上應該也很有名吧？”

“你的刀叫什麼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