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雁門倒是不知道章雲烽還會輕功,又來了興緻:“輕功是什麼時候學的?”
章雲烽終于喘順了氣兒,把劍收回劍鞘:“小時候在京城,家裡的武師傅教的,是世傳下來的,跟斬浪劍一起的,當時覺得學會了之後方便逃學,學得還算認真。”
關雁門回憶了一下方才章雲烽的動作,之前沒注意,覺得他是在亂跑,現在仔細一想,好像确實有點步法在裡面:“那挺好的,劍術這東西不是短時間内能練出來的,既然你輕功學得不錯,就把輕功練好,也算一條武學之道。”
章雲烽點了點頭,轉頭問鐘向川:“你方才是想說什麼嗎?”
鐘向川:“其實沒什麼事,想找你商量一下城中布防,但是現在快吃飯了,就吃過再說吧。”
“行,”章雲烽一點頭,朝關雁門道,“你先去洗漱,然後我們一塊兒去吃飯。”
三人吃了午飯,又回到前一晚歇下的院子。鐘向川叫人搬了桌凳過來,三人對着紀涼城的地圖,研究怎麼調整布防。
這事兒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紀涼城的守衛要加人,就要從檀口調,三人對着兩個城的士兵名冊,一個個對比研究過去,等把人手都敲定下來,申時已經過半。
見時間差不多了,鐘向川起身,把名冊收好,對兩人說:“走,去水伯生門口演戲去。”
章雲烽和關雁門于是也站起身,關雁門将演戲的流程給他們講了講,三人大緻排了排,就往關水伯生的屋門口過去了。
原先關雁門還擔心鐘向川演技不行,要露餡,真演起來,她驚訝地發現原來他也有點戲精潛質。
“阻攔章雲烽去走江湖”這一段,鐘向川甚至還給自己加了點戲,喊得那叫一個痛心疾首情真意切,就差跪在地上抱着章雲烽的腿哭“你不要走”,引得每個經過的人都要多看他們一眼。
酣暢淋漓地演完一段,三人滿意收工,準備一起去醫帳看看能不能幫忙打打下手。
“不愧是你啊,關大俠。”鐘向川放飛自我演爽了,對關雁門連連稱贊,“能想出這種主意,您也是個百年難得的人才了。”
關雁門笑:“你也不差啊鐘将軍,平時話本子沒少看吧?”
章雲烽被鐘向川的加戲肉麻到了,還在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:“鐘将軍,剛才關大俠是讓你放開一點,但也沒讓你放這麼開啊。”
三人正說着話,一個守衛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了:“将軍,紀涼城門口來人了!”
鐘向川覺得有些奇怪:“這時候能來什麼人?”
那守衛臉上帶着點緊張:“說是皇城來人,領頭的那個穿的是黃褂子。”
三人神色立刻一變,鐘向川擰着眉頭問:“來了幾個?說要幹什麼了嗎?”
“來了五個,沒說要做什麼。”守衛看了一眼鐘向川身後的章雲烽,又道,“但是為首的那個指明了要找小将軍。”
關雁門和鐘向川的心立刻一沉,章雲烽臉色也很不好,但卻意外地很鎮定:“為首的那個是太監嗎?”
“這倒是看不出來,他騎在馬上,又戴着幕籬,把臉遮上了。”守衛回憶了一下,“但是聽聲音應當是,那人聲音挺尖細的。”
聽守衛這樣描述,章雲烽确定了來人身份:“是傳旨官。”
關雁門和鐘向川對視一眼,臉上俱是凝重。
紀涼城的烽火台前一天下午才點上,到現在才剛過十二個時辰,鐘向川的戰報上午才派人送去皇城,水伯生也在昨天夜裡被逮住了,即使沒被逮住,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,把信傳去皇城。
除非傳信的人是北疆别的邊城中的,這人一看到烽火,就立刻往皇城傳了急信,皇帝接到消息之後,又立刻寫了聖旨,而後一點也不耽擱地派人快馬加鞭趕過來,否則傳旨官絕不會現在出現在紀涼城門口。
北疆十六城,除去已經丢了的六座,剩下十座城池中,離紀涼城最近的信驿在陽關。
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,除了水伯生,陽關也有皇帝的眼線。
但是現在不是抓眼線的時候,因為第二個守衛也匆匆跑了過來。
這個守衛是在北疆長大的,哪裡見過皇宮的人,方才同他一起守門的人進來叫人,把他一個人丢在外邊,他站在那幾匹高頭大馬下,吓得站都站不穩。
他在見到三人的一瞬間,甚至來不及行軍禮,就驚慌道:“小将軍,城外的那個人說,他知道您在這兒,皇上有旨,要您速速去接。”
“這是拖也拖不得,躲也躲不過了。”章雲烽想。
他将劍解下,放到他身側的關雁門手上,看到她眼中憂慮,章雲烽彎起眼睛,朝她笑了一下:“沒事,傳旨官沒和皇城禁軍一起來,應當沒什麼大問題。”
關雁門天不怕地不怕地活了二十一年,頭一次在太陽的暴曬下,覺得自己渾身發涼:“那你把劍給我幹什麼?你這是要去……“
她本想說“去赴死”,但覺得這詞未免太過悲哀,于是話到嘴邊,又換了說法:”你去束手就擒嗎?”
章雲烽聽出她話中猶疑,笑容不變,隻微微歎了一口氣:“我去接旨啊,接旨不能佩劍的。”
關雁門沒有接過什麼聖旨,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規矩,她聽章雲烽這麼說,也沒多問。她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東西,于是語速很快地道:“那行,走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見第二個守衛緊張得都開始打顫了,章雲烽也不再耽擱,一邊擡腳跟着兩個守衛往外走,一邊向關雁門道:“你就别去了,江湖人插手朝堂事,被發現了會被抓起來的。”
章雲烽的語調很輕松,是關雁門在那個山洞遇到他後,這麼些天來,語調最輕松的一次。
走出一半,章雲烽忽然腳下一頓,回頭,而後在關雁門愣愣的目光中,快步朝她走了過來。
他一直走到離關雁門三步的位置才停下,深吸了一口氣,似乎是想說什麼,但是最後也沒有開口。
他隻是站在那裡,用一種很認真、很認真的目光,仔仔細細地、一寸一寸地看了一遍關雁門的臉,而後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,不再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