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雁門百思不得其解,又聯想到之前陽關口和鐵扳指的事情,更是覺得頭大如鬥。
她想了半天,什麼也沒想明白,更糟糕的是,她覺得自己的大腦也開始變得遲鈍,像是混進了一團漿糊,怎麼也轉不動了。
關雁門咬了一下舌尖,試圖用疼痛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,但是毫無作用。
她的頭越來越重,思維也越來越慢,最後終于被拖進了黑沉的深淵,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關雁門能感受到不對勁,章雲烽自然也可以。
他今晚聽了這麼多東西,又牽扯到自己的兄長,心中五味雜陳。
加上關雁門或許要離開的事,章雲烽隻覺得腦子裡哐哐打架,清醒得很。
但是他剛躺下沒多久,還沒把自己老哥的情感問題想明白,正盯着天花闆思考人生呢,就開始犯困。
眼皮像是挂了兩個秤砣一樣,重得很,瘋狂往下掉,章雲烽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太累了,沒有多想。
他偏了偏頭,往關雁門的方向看了一眼,見她背對着自己,呼吸均勻,看起來已經睡着了,就打算坐起來清醒一下,把這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想明白再睡。
但是他剛準備起身,就發現了問題。
他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,胳膊上的骨頭像是被抽幹了一樣,軟綿綿的不受控制。
章雲烽心道自己酒量不算差,今天也沒喝多少,怎麼一點力都使不上?
他掙紮了兩下,發現自己不是沒力氣,而是根本動不了了。
他的手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,後背也感受不到剛躺下時,木地闆有些硌肩膀的觸感,整個人仿佛浮在空中,飄飄忽忽的。
章雲烽猝然一驚,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他們被下藥了。
章雲烽又試探着撲楞了兩下,均以失敗告終,他想把關雁門叫醒,但是愕然發現自己張不開嘴。
太怪了,這藥究竟是下在哪裡的?
就在這時,樓下傳來一聲極為細微的響動,是一樓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,似乎有什麼人走了出去,很快又一聲輕響,門又被鎖上了。
“出去的人究竟是誰?”章雲烽想,“是那個叫小春的少年,還是祝将南?”
但是按照他們躲在樓上時聽到的聲音來看,小春的走路聲滞而重,應該沒什麼輕身功夫,從他和牙北士兵的對話裡也能感受到,這孩子很怕牙北人,所以這麼晚出去的應該不會是他。
那方才出去的人就是祝将南。
但是都這麼晚了,她出去做什麼?
而且今晚的那壇酒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喝的,酒剛拿來的時候,她也說過這酒後勁兒很足,她喝了那麼多酒,竟然還能有力氣出門?
按照祝将南今晚的說法,她和左賢王做交易也隻是為了讓城中民衆活下來,不會是牙北勢力。
但是她留在拓封城裡,能和祝遷聯系上,卻沒見她給檀口傳什麼有用的信息,所以也不太像是北疆一派的。
祝遷說他帶着祝将南到北疆的時候,祝将南才七歲,在軍中住下之後,父女倆一直沒有離開過北疆,那祝将南也不會是皇帝一派的。
那她究竟屬于哪方勢力?
祝将南今晚說了那麼多,話裡話外都在凸顯她的可信,但是在一些重要細節上,又被她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了。
比如祝将南說自己沒上前線,後來也一直在後方保護民衆。
那她應當沒有見到章雲溯的屍體,所以她怎麼确定,左賢王沒能把章雲溯的頭帶回去的?
當時那種情景,隻要說錯一句話,就會丢掉一個和左賢王談判的籌碼,章雲烽不覺得她是那種會拿百姓的命做賭注的人。
又比如,她也沒有提到她什麼時候知道章雲溯死了的,按照她對章雲溯的感情,她連章雲溯的屍體都沒見到,怎麼那麼快就接受了章雲溯的死亡?
而且他和關雁門今晚所知的一切,全部來自于祝将南一人的口述,無從查證,自然無從知曉她的話裡,有幾句是真的,幾句是假的。
這事兒越想越奇怪,章雲烽隻覺得祝将南此人身上迷霧重重,讓人看不清楚。
但是沒等章雲烽想明白,他就被迷藥徹底熏暈了過去,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祝将南坐在長凳上,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月亮。
閣樓上的腳步聲響了幾下,很快停了,她估摸着這兩人已經躺下了,又等了一會兒,覺得迷藥應當差不多起效了,她才慢悠悠俯身,用手指在地闆上輕輕敲了兩下。
阿銀從角落裡遊出來,順着她的胳膊爬上去,乖巧地繞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祝将南摸了摸它的腦袋,站起身,輕手輕腳地朝樓下走去。
小春正等在門口,見祝将南下樓,微微往後退了一步。
祝将南打開門鎖,給了他一個眼神,随即把門打開一條縫,閃身出去了。
小春在她出門之後,立刻把門關好,又重新鎖上了。
祝将南在門外站了一會兒,讓夜風把她身上的酒氣吹散一些,接着腳下一點,踏上對面的屋檐。
月亮又被雲擋住了,整個拓封城都昏暗下來。
祝将南又擡頭看了一眼天,輕歎了一口氣,而後一刻不停,朝着将軍府的方向,飛掠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