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雲烽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。
他想,這樣的人,這樣耀眼的人,她是我喜歡的姑娘。
她一定會成為千百年後,每一個拿起刀、走進江湖的人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。
她注定要立于山巅俯視群峰,注定要留名青史萬人敬仰。
他從前覺得,自己能在她濃墨重彩的人生中,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筆,就已經是足夠的幸運,他能在山腳下仰望她的身影,就已經很好。
直到方才,關雁門看着他的眼睛,對他說,他們要在史書上再相見。
章雲烽滿心的喜歡和愛慕,立刻被這句話浸成了滿腔的熱血和豪情,他看着關雁門的臉,心想,我要站到她身邊去。
他不再甘願做一個朝拜者,他想要與她并肩,他想成為能與她相提并論的人。
見章雲烽被自己一句話說傻了,關雁門有些奇怪,她往前走了幾步,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:“怎麼老發呆……”
然後被章雲烽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關雁門話音一頓,總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,正想調侃他怎麼對自己的手腕如此情有獨鐘,就聽到章雲烽終于開口,聲音甚至有些發啞和顫抖。
他很認真的說:“我們以後在史書上見。”
關雁門愣了一下,旋即笑起來:“行啊,那就說好了?”
章雲烽重重點頭:“說好了。”
關雁門第二天依舊是睡飽了才起的,她也沒什麼行李要收拾,畢竟她當時離開賀刀寨的時候就沒帶多少東西。
零零散散裝了點東西,吃過了飯,去馬棚牽了鐘向川給她準備的馬,她去将軍府看了一眼,裡面沒人,章雲烽和鐘向川都不在。
問了路過的雜兵,說兩位将軍都在練兵場,關雁門想着前一晚已經道過别了,也沒必要再去打擾他們,就牽着馬,慢悠悠朝城門口晃過去了。
一路上不值守的士兵來往匆匆,路過她時都笑着喊一聲“關大俠”,關雁門也笑着同他們打招呼。
“要走了嗎?”一個先前被關雁門揍了好多次的士兵問。
關雁門點點頭:“是呀,繼續當大俠去咯。”
“還回來嗎?”
周圍不遠處的幾個士兵聽到這個問題,同時擡頭,朝她看了過來。
關雁門感受到他們目光中的希冀,笑了笑,沒把話說死:“說不準?以後要是還接到來北疆的任務,我就回來看看你們,然後再和你們打架,可以不?”
“好啊好啊。”
“那當然可以的啊。”
“那我們可要好好訓練了,不能再被關大俠壓着打喽。”
周圍的士兵都笑起來,關雁門彎着眼睛,看他們互相調侃對方被揍得直不起腰的窘态,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。
身後傳來急促的奔跑聲,那聲響在離她不遠處停下了,然後一個聲音喘着氣,喊了她一聲“雁門”。
關雁門都不用回頭,就知道是章雲烽,但是她還是回頭了:“怎麼過來了?不是說在練兵嗎?”
章雲烽走到她面前,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,很仔細地看了她一遍,然後扯了扯嘴角:“來送你。”
“哦。”關雁門看他跑得氣喘籲籲,眼睛還盯死在自己身上的樣子,也不知道要說什麼,隻能點了點頭。
“走吧。”章雲烽走過來,牽過她手中的缰繩,“飯吃了嗎?水囊裝滿了嗎?昨晚給你準備的東西都拿上了嗎?”
“吃了,滿了,拿上了。”關雁門笑了笑,“你現在怎麼跟鐘向川一樣老媽子?”
章雲烽扯了扯唇角:“可能是第一次送人出遠門。”
關雁門疑惑:“你沒送過你哥?”
章雲烽搖了搖頭:“沒有,他每次天不亮就走了。”
這句話說完,兩人忽然就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了,隻能一路沉默,并肩走到了城門口。
關雁門看他不動也不說話,也不松開握在手裡的馬缰,小心翼翼道:“那……我就走了?”
過了很久,章雲烽才有了動作,他往後退了一步,松開了缰繩:“山遙路遠,江湖險惡,你要保重。”
關雁門點了點頭:“你也是……”
她知道這話很奇怪,但是她猶豫片刻,還是說了——
“打仗要小心,别死了。”
可能是她方才糾結的表情太生動,也可能是沒想到關雁門會說出這樣的話,章雲烽終于笑了出來,他重重點了一下頭:“我不死。”
他把關雁門嚴絲合縫地框進視野,輕聲道:“我還要和你在史書上再見的,怎麼能死那麼早。”
兩人又面對面呆站了一會兒,直到那匹馬可能是站得不耐煩了,擡起蹄子在地上踩了踩。
“去吧。”章雲烽沒想到會是自己先開口,他再次後退了一步,站到了檀口城門投下的影子裡,深深地看着站在陽光中的關雁門,“拖太久了,今晚就到不了路驿了。”
關雁門最後看了他一眼,終于翻身上馬,轉身離開。
秋日的陽光落在她縱馬揚鞭的背影上,她沒有回頭。
而章雲烽站在原地,目送了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