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人驚得目眦幾裂。雲小主瘋了!雲小主瘋矣!雲小主當真瘋魔了!她竟敢掌掴聖上!宮人心中狂呼呐喊,幾欲失聲。
皇上倏然出聲:“都退下。”
宮人們戰戰兢兢,慌忙魚貫退出殿外。偌大内殿,頃刻間唯餘澹臨與雲煙二人。
雲煙目光帶着幾分探究審視澹臨。他竟似未動怒,隻以那雙幽深清冷的眼眸,靜靜凝視于她。繼而緩步趨前,捉住她方才扇他巴掌的左手。
雲煙立時抽腕回手,冷聲道:“未得我允準,不準碰我。”
她在命令他。她又在支配他。
燭影,透過她眼睛的黑色玻璃,濾進澹臨的骨頭。
一個他頗存幾分興趣之人,在支配他。他的筋骨興奮戰栗,似有驚雷噼啪炸響。
面上卻仍是一貫的波瀾不驚,渾不見那皮相之下洶湧翻騰的扭曲的歡愉。
雲煙言罷,見他似聽了她的話,未再相犯。她微感滿意。旋即,隻覺心口一陣舒暢。她素來體弱多病,心口常覺郁結,氣息短促。
此刻靠近澹臨,他周身氣運,如涓涓暖流,源源不斷湧入她身,滋養經絡,那心口悶塞之感消減許多。再看澹臨,亦覺順眼了幾分。
軀體既得舒暢,便貪婪渴求更多舒暢。雲煙重新坐回龍榻,取過繡枕置于榻中,權作楚河漢界,輕拍身側空處,道:“過來。”
澹臨依言近前。雲煙複又拍拍錦褥:“你睡此處,我睡裡面,枕為界石,不可越界。”言畢翻身卧于裡側,扯過那冰蠶絲錦被,徑自覆于身上。
睡意迷蒙之際,雲煙忽覺身側床褥一沉。繼而,一縷清冽的龍涎香與墨香,自澹臨身上幽幽飄來。她閉目探手,摸索身側為界的繡枕。很好,澹臨未曾越界。
她與他同卧一榻,僅隔一枕,咫尺之距,那濃郁渾厚之氣運,竟如瀑布傾瀉而下,汩汩灌入她四肢百骸,一點一滴修補着她那孱弱之軀,通體舒泰,妙不可言。
燭火漸熄,一室阒然。
【???】
【男主還真喜歡上雲雞了啊?我之前還以為他是出于什麼目的才納她入宮,比如她哪裡長得比較像婉婉什麼的。】
【我了個大草,男主喜歡雲雞?】
【把一個女孩子叫做雞,真的有點太惡毒了,雲煙就是個紙片人,還是别這樣叫她了。】
【你們别一驚一乍好嗎,男主不都說了,隻把她當做玩意兒的喜歡,并不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喜歡好吧?雲雞和他喜歡的玉如意沒有什麼不同。】
【可是還是好膈應啊。男主對其他女人也沒有産生過這種當玩物的喜歡啊,雖然是當玩物,但終究也是喜歡,我有精神潔癖,男主的“喜歡”,這種情緒隻能屬于婉兒。】
【男主可以和别的女人上床,我知道這是古代,這沒辦法。但男主精神上的喜歡必須完全屬于女主!】
【嗐,别膈應了,把雲雞當個玩意兒就行了,男主喜歡玉如意咱也不膈應啊。】
【怕就怕一開始是當做玩意兒喜歡,後來就變了,畢竟雲煙是一個人,不是真正的玉如意,人嘛,相處着相處着就可能……】
【我靠,樓上不要說這麼可怕的事!男主絕不會真正喜歡上雲雞!他就她當個玩意兒而已!】
【對!澹寶很深情的好嗎,不要侮辱他好嗎?!澹臨唯愛沈婉!】
【你們怎麼都在吵男主喜歡雲雞的事,難道沒注意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嗎?雲雞剛才掌掴了男主诶!】
【雲煙居然敢掌掴澹臨,婉兒都不敢打澹臨的好嗎?!】
【關鍵是她扇了澹臨耳光,澹臨卻沒處罰她!】
【敢打皇帝,直接賜死好嗎?結果男主居然什麼也沒表示?男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脾氣了?】
【男主為什麼沒處罰她?他好像并不生氣,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,大大,你能不能寫一下他的心理描寫?大大一直不寫男主的心理,什麼都要靠我們自己分析,自己猜,真的好煩啊!】
【就是啊!按照男主的性格,雲雞現在已經被打死了吧?結果居然沒事?男主到底怎麼想的啊!我真的很想知道!】
【這就是大大的寫作方式,大大之前寫的小說,也不喜歡寫男主的心理的。】
【跪求大大寫出男主的心理!我真的不想猜了!】
【我怎麼覺得雲煙這性格挺爽的,不服就幹,直接給皇帝一巴掌,完全藐視皇權,太爽了哈哈哈!太牛了!】
【樓上難道喜歡雲雞?喜歡這種愚蠢狂妄的心機婊,你這輩子算是有了。】
【難道我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雲煙和澹臨互嗆還挺有張力的嗎?】
【滾,完全沒張力,澹臨唯愛婉兒!】
夜色深沉。宮牆浸冷。未央宮中燭火未熄。皇後緊抿朱唇,遙望太極宮方向。
遣去打探消息的宮人回報,今夜聖上臨幸了雲采女。此時已至三更,想那皇上與那小蹄子,早已安歇了罷。
酸意在她胸腹間翻騰,猶如被硬生生塞入了一把青澀的酸李。酸液嘩啦湧出,無聲啃噬内裡。
長甯宮内,榮婉亦未成眠。聖上今夜召了雲采女侍寝。她緊摟二皇子,珠淚漣漣。
一夜過去。時辰一到,宮人燃起宮燈,預備伺候聖上起身沐浴更衣。
燈光穿透錦帳,映照熟睡的雲煙身上,微光流影,在她面頰上盤桓流轉。
澹臨視線落于她臉上,掃過那帶三分病氣的雪白面龐。
随即,他掀衾下榻。足方落地,便聞她聲音:“澹臨,小聲些,吵到我了。”
帳外侍立聽喚的宮娥太監,聞得此言,面色陡變。
雲小主非但不起身侍奉陛下,更敢直呼聖上名諱。他們侍奉聖上多年,如此目無君上的妃嫔,實乃平生首見。
不不不,豈止是嫔妃之列,便是放眼整個皇宮,乃至天下,也唯有雲小主一人,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直呼天子名諱。
陛下乃九五之尊,大昭天子,立于萬萬人之上,手握乾坤權柄。縱是太後,亦不能随意直呼其名。
這雲采女,昨日便已犯此大不敬,今日又如此。她此刻竟尚能安然無恙,宮人思之,無不覺此事匪夷所思。
澹臨聞得雲煙之言,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掃,自去沐浴。待沐浴歸來,見雲煙猶自酣睡未醒。
澹臨:“起身,為朕更衣。”
雲煙以手掩耳,懶聲道:“你自己動手便是,何須旁人?”
澹臨斥:“大逆不道。”
雲煙忽地坐起:“好呀,我為你更衣。”
她款款下榻,見他左頰昨夜的紅腫已然消盡,複歸如常,心下暗忖不知他昨夜用了何法。
她道:“取衣來。”
宮人立時應聲趨前,恭敬托起盤中帝王朝袍。雲煙拿起素白中衣,随随意意給他穿上。複又擎起玄黑如墨的朝袍,籠在他身上。末了,方拿起那條腰帶。
此乃金鑲玉腰帶,上镂五爪金龍,以金環相扣。長度極長,一旦系于腰間,長帶垂落,金光熠熠,恍若兩條金龍自九天瀉下的金色飛瀑,華貴生輝,盡顯帝王之尊。
雲煙拈起這條流光溢彩的精緻腰帶,為他系束。
她微微垂首,纖長眼睫在眼底上投下蝶翼般的暗影,蔥白指尖撚着腰帶,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花瓣上易碎的朝露。
皓腕翻轉之際,她身上那股清逸且沁甜入骨的香風,拂過澹臨鼻端。
她系帶的動作,氣息輕緩的起伏,此刻在他眼中放大下,變得無比清晰,纖毫畢現。
當她的手指擦過他腰腹,他喉結滾動。
她唇角似有若無地揚起一絲弧度,蘊着幾分溫軟。燭光為她周身籠上一層柔和光暈,此刻的她,竟顯得異常溫婉動人。
分明前一刻還帶着紮人的刺,這一刻卻溫柔之至。
時光亦仿佛為之凝滞。
“好了。”雲煙笑吟吟拍手。
澹臨垂首,看向腰間腰帶。那帶子并未在腰際束緊,反自他肩頭斜穿而過,左盤右繞,竟在他上半身胡亂纏作一團。
方才他注意力俱在她身上流轉,竟絲毫未曾察覺她暗施手腳。
澹臨:“解開。”
雲煙:“是你自己要我替你更衣的,要解,自去解來。”言畢,竟倒身又卧回榻上。
宮人慌忙上前,欲為澹臨解帶。怎奈那帶子結扣之法很是詭異,宮人忙亂半晌,竟不得其門而入。宮人額角見汗:“陛下恕罪……”
澹臨揮手令其退下,自行解帶。雲煙顯是用了某種奇特的打結手法,那腰帶環環相扣,一時竟難以解開。
皇家特制金鑲玉腰帶,堅韌遠勝尋常金制腰帶,若欲以利器強行破斷,頗費周章。眼看上朝時辰将誤,澹臨眉頭緊鎖,沉沉睨向雲煙。
她并未真睡,此刻正側卧支頤,好整以暇地瞧着他:“此乃我獨創的‘千纏百結扣’,你解不開的,除非我親自出手。”
她笑眼彎彎,眉眼間帶着做了壞事的狡黠。
澹臨面罩寒霜:“過來解開,朕賜你不死。”
雲煙渾無懼色:“過來求我,我賜你解扣之法。”
兩人四目相對,僵持對峙,周遭隐隐竟似有金鐵交鳴、火花迸濺之聲噼啪作響。
澹臨側眸,吩咐宮人:“傳人來溶金。”意欲熔金斷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