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風帶着潮濕泥土的氣息，吹過小木屋前那條被歲月踏平的窄徑，草莖伏低，葉片間還挂着未幹的露珠。
天剛亮不久，部落的輪廓在這處高坡上已清晰可見——太陽能闆淩亂地鋪在圍牆内側，一些角落還延伸出細長的導線，連接着手工搭建的發電裝置。粗粝的金屬框架和幹裂的塑料闆構成了供電核心，時不時能聽見電流跳躍的噼啪聲。
“你确定要帶我進去？”傅臨川打量着那道看似殘破卻戒備森嚴的大門，語氣平靜。
葉思寒輕輕點了點頭，披風帽下的臉龐被光影籠住，隻露出右眼。他将左手藏在兜帽下方的布料裡，即使那早已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。這像是出于習慣，也像是刻意為之。
傅臨川落在他半步身後，擡頭望着遠處的圍牆，那是他抵達這片廢土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的“人類聚居地”。
圍牆由厚重的鐵闆與水泥塊堆砌而成，那散發着奇異味道的植物在上面蔓延着，就像是某種簡陋的裝飾。
每座哨塔上都裝着一架搖晃的風力槳葉，歪斜中勉強轉動，發出咯吱作響的低鳴。
門前的警戒器是幾塊外殼脫落的舊設備，依靠人工改裝勉強運行，旁邊插着一根長矛狀的鐵管，頂端綁着燒焦的變異獸頭顱，像是某種警告。
“你需要物資和信息，”他說，“他們……會願意幫忙。”他們。這個稱謂在他口中吐出時，幾乎沒有起伏。
傅臨川沉默片刻，目光順着圍牆望向遠處。他從未見過這麼多生命的氣息聚集在同一片土地上：遠遠可以看到人影穿行，有孩子的笑聲從内裡傳來，模糊卻真實。
“像一座……真正的據點。”他說着，低聲補了一句，“我們以前也想建一個。”
“你們？”葉思寒偏頭看了他一眼。
“探索組。”傅臨川輕聲回應，“隻是宇宙太大，星星太多，能住的地方卻太少，所以隻剩我了。”
葉思寒沒有說話，隻是在前方靜靜地望着那扇門，仿佛又看到了曾經自己離開的那個清晨。腳步微頓，他轉頭低聲道：“那你留下吧。”
“……什麼？”
“他們會需要你的。”他說完便不再回頭，自顧朝着部落的大門走去。
傅臨川愣了一瞬，他察覺，葉思寒自抵達這片土地起，變得沉默了許多。他沒看到的是，葉思寒藏在鬥篷下的左手緊了緊，指尖不可察地發着抖。
靠近圍牆時，兩名哨兵從高處的瞭望孔探出頭來。一個立刻舉起老式步槍，槍口沉穩地對準來人；另一個卻愣了一瞬，目光在葉思寒身上停住，眉頭随之微微一動。
“……是你啊。”
葉思寒擡起頭，秦若嶺，曾經是他的朋友之一。
沒有老友重逢的喜悅，隻低聲說了句：“我要帶人進部落。”
秦若嶺的手從扳機上略微松開，但語氣中已無往日的随意：“這麼久沒見你，去哪了？連張紙條都沒留。”
“走遠了些。”葉思寒低下頭，右手下意識地握住左臂。那動作帶着某種本能的防禦，像是他并不擅長面對這種關切。
秦若嶺眼裡閃過一抹愠色。他顯然不信，卻也沒當場戳破。目光一轉，落在葉思寒身旁那個陌生的男人身上。
陌生人站得筆直，面對槍口毫無懼意，神情冷靜得近乎漠然。秦若嶺不知為何，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：這人，恐怕不是普通人，甚至可能不是槍所能威脅的存在。
“他是誰？”秦若嶺沉聲問，槍口緩緩指向傅臨川。
傅臨川看了他一眼，也看了看兩人手中的武器——粗糙焊接、零件鏽迹斑斑，是最原始的熱兵器。他确實有些意外，原以為這個部落在技術上連火藥武器都未曾保留。隻不過以這水準，還不足以讓他激活戰鬥服模組。
“你們不用害怕他。”察覺到老友語氣中的敵意，葉思寒連忙出聲道：“他是個好人。我在外面出了事，是他救了我。”
秦若嶺明顯一怔，手中的槍這才徹底放下。他盯着葉思寒，語氣變得低沉：“出事？你不是說隻是走遠了點嗎？真遇到危險，為什麼不往我們這邊跑？所以說你啊……”
他看着站在原地，一言不發的葉思寒，後半句話哽在喉嚨，終究沒能說出口。
“算了。”他歎了口氣，像是疲憊，也像是無奈，“反正你從來都這樣。既然是你帶的人，我就不問了。”
“謝謝你。”
“……朋友嘛。”秦若嶺故意加重了“朋友”兩個字的語氣，然後伸手按下了身旁的控制器。
咔嗒一聲，厚重的金屬門緩緩開啟，一道夾雜着熱氣與炊煙的風撲面而來。
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時，一股熱氣和喧鬧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。門後，是另一種世界。
傅臨川微微怔住。
炊煙袅袅，青年們擡着燃料桶奔向中央熔爐，發電裝置冒着白色蒸汽，廣播塔上傳出失真的調頻音樂，卻節奏分明。孩童在路邊奔跑、嬉笑——這是他從未真正目睹過的，活着的群體，文明的遺迹。
葉思寒偏頭看了一眼他，安心的笑容隐藏在兜帽的陰影下‘太好了，看來他喜歡這個地方……’
“我還以為這裡會破得不像樣。”傅臨川低聲說，目光落在一台修繕中的發電機上。
兩人穿過門口的廣場，一些人瞥見葉思寒便匆匆移開目光，仿佛在回避某種未曾說出的歉疚；而更多的目光則落在傅臨川身上，帶着疑問與好奇，就像在打量一件從未來遺落下來的機器。
傅臨川注意到了這些目光，偏頭低聲問：“他們……都認得你？”
葉思寒沒有回應，隻是低頭拉了拉兜帽下的頭發，遮住從帽檐邊緣露出的傷痕。他的左眼邊緣有一道道細細的紫色紋路，一路蔓延到肩膀處。現在還不明顯，隻要不仔細看，很容易與陰影混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