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臨川不再說話,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讓他明白,刨根問底對葉思寒并沒有任何作用。
他看向四周,到處都是随風晃動的太陽能闆和已經老化的風力發電槳——許多槳葉早已殘缺,仍在艱難轉動着。地面上布滿泥濘與廢鐵的碎片,小孩們赤腳踩在其間,熟稔地躲避着鋒利邊角。供電線路裸露在牆體外,被舊布條随意纏繞,火花偶爾閃現。
他皺了皺眉。
“你們的電網有好幾個地方要着火了。”他說,語氣平靜得像是在指出某個數學錯誤。
葉思寒側頭看向傅臨川,小聲問:“你能修?”
傅臨川隻是微微颔首,脫下外套,黑色的粒子從腕甲湧出,形成了一副絕緣手套。走向那些劣質電源轉換器,他蹲下身,很快拆開了一個生鏽的發電箱。
“太陽能轉化效率太低,接線結構也不合理。你們把電力浪費在傳輸中,甚至反灌回了儲電池裡。”他擡頭,看了一眼圍上來的幾個青年,“誰是負責這塊兒的?”
無人作聲。
“那現在我說了算。”他站起身來,言語中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,“你們需要一個更穩定的微網結構。給我工具和材料。”
葉思寒默默看着傅臨川理所當然地融入人群,仿佛他天生就屬于這種集體。
而自己,則繼續挎着那個帆布包,像個旅人。
他離開人群,去了村長的木屋。
隻是她此刻不在議事廳,而是在外頭晾曬藥材。她背對着陽光,剪着枝葉,聽見腳步聲,沒有回頭便道:“這腳步聲……看來是你回來了……思寒。”
他一愣:“你還記得我的腳步?”
“你有些腳趾骨錯位,走起路來重心不穩,一聽就知道是你。”她笑了笑,終于回過身來。
那是個長發的女子,發色淺栗,被陽光照着時帶出淡淡的柔光。
她比村中大多數人都要安靜,眼睛總是半眯着,仿佛天生帶着些許困意,又像是在專注傾聽風的聲音。她的嘴角幾乎從不往下壓,總帶着一種溫柔的、恬然的笑,既不刻意,也不遙遠。
許一晴。是他在部落中最信賴的存在之一,也是少數幾個知道他被感染的人。
葉思寒低下頭,從包中取出一捆捆包好的幹糧、草藥,還有用舊布纏緊的零件包遞給她:“這些是我一路上搜集的。夠你們堅持一段時間。”
許一晴怔了怔,随即接過:“你總是這樣,不聲不響地給我們送東西,自己卻……”
她沒說完,但葉思寒知道她想說什麼。
他笑了笑:“我活得挺好。”
“是嗎?”許一晴目光從他眼角移向他那被衣袖嚴實遮住的左臂。她沒問,但那種擔憂的情緒藏不住。“你的身體,看起來……不太對勁。”
葉思寒沉默片刻,輕聲道:“還能走,還能跑的,不用擔心了。”
這句話本應讓人安心,卻更像一種告别。
許一晴轉移了話題,卻語氣轉沉:“你回來的路上,有沒有……聽說什麼?”
“什麼?”
“外面有人說,最近山南那邊出現了巨型變異體,像極了你姥姥曾經說過的那種異化。我們的人不敢靠近,已經有兩個采集隊失聯了。”她低聲說,“你最好别再一個人跑遠了。”
這句話像是在勸他,也像是在哀求。
葉思寒沉默了片刻,眼睫輕輕顫動,像是聽到了什麼舊日的回音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話音剛落,村落中央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響。仿佛某個裝置運轉過載,又像是接線錯亂引發了小規模爆炸。緊接着便是一陣驚慌的叫喊,混雜着急促的腳步聲。
許一晴皺了皺眉:“又出問題了?”
葉思寒沒有回應,隻是回頭看了一眼煙霧升起的方向,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。
幾分鐘後,傅臨川出現在視野盡頭。他外套被燒出一個洞,臉上有點煙灰,手裡卻還抓着一塊拆下的逆變組件。他一邊走一邊皺着眉:“我叫他們不要把兩組線并在一起,那是早晚會炸的。”
他走近時,目光落在許一晴身上,眉梢一挑,語氣頓了頓:“你是這村的技術負責人?”
許一晴擡頭,先是一愣,然後輕輕笑了笑:“不,我隻是個種藥的。”她轉頭看向葉思寒,“這是你說的救命恩人?”
“嗯。”葉思寒點頭,“看來他還順手救了你們半個電網。”
傅臨川聳了聳肩,把手裡的零件遞過來:“這個換掉,剩下那組風力模塊我稍後再調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在許一晴和葉思寒之間掃了一眼,随口道:“你們這村子,很奇特。”
許一晴接過零件,認真地看了一眼,語氣輕柔:“你也挺特别的。”
三人對視間,空氣中原本尚存的緊張氣息被沖淡了一些,像是突然被哪陣風撥亂的風鈴,又重新恢複了和緩的節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