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機突然震動。
【忘了說,小荷包今天生小貓了】
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閃爍良久,最後發來張照片。
【那我改天帶小魚幹來看它們】
周沁婷将手機貼在胸口。
電梯鏡面映出她泛紅的臉頰和淩亂的發絲,還有嘴角怎麼也壓不下去的弧度。
鑰匙轉動門鎖時,她聽見,或許隻是幻覺,樓下汽車引擎遲遲未熄的轟鳴。
【到家了。】
周沁婷正戴上浴帽,手機震動,是莫雪發來的。
【好。】
【在幹什麼。】
周沁婷進了浴缸,才空出手回複。
【準備洗澡。】
水汽氤氲的浴室裡,莫雪的名字在來電顯示上跳動,震動的嗡嗡聲在瓷磚牆上産生細微的回響。
周沁婷盯着看了三秒,水珠從發梢滴落在屏幕上,模糊了那個熟悉的名字。她深吸一口氣,按下接聽鍵。
“喂?”
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,莫雪的聲音比平時低沉:“在洗澡?”
“明知故問。”
周沁婷下意識把身體潛入水中,盡管對方根本看不見。
莫雪背景音裡有鋼琴試音的叮咚聲。
“突然想聽你的聲音。”
周沁婷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洗手台邊緣畫圈:“莫老師大晚上打電話,就為了說這個?”
“不是,一是報個平安,”琴聲停了,莫雪的聲音突然靠近話筒,“二是想問你...”
一陣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後,她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清晰。
“明天想吃什麼早餐?”
周沁婷差點打翻洗手台上的精油瓶。
“你半夜打電話來就問這個?”
“很重要,”莫雪的語氣認真得不像開玩笑,“你上次胃疼是因為空腹喝美式。”
浴室裡的蒸汽似乎更濃了。周沁婷望着鏡中自己泛紅的臉頰,突然發現莫雪記得的細節多得可怕。
“......随便。”
“沒有随便這個選項。”電話那頭傳來鋼筆在紙上劃動的聲響,“A.廣式早茶 B.腸粉 C.....”
“莫雪!”周沁婷打斷她,“你幼不幼稚?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。
“嗯,幼稚。”莫雪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,“所以周老師可憐可憐我?”
這招太犯規了,周沁婷咬着下唇。
“......腸粉。”
她最終妥協。
鋼筆的沙沙聲立刻停了。莫雪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:“好。”
短暫的沉默裡,隻有彼此的呼吸聲交錯。周沁婷盯着排水口打着旋兒消失的水渦,開口:“你那邊怎麼有回聲?”
“在琴房,”莫雪頓了頓,“你聽。”
聽筒裡傳來熟悉的鋼琴旋律,是她們當年經常練習的曲。
她沒想到莫雪不僅記得,還能完整地彈出來。
“你看微信,我給你發張照片。”
周沁婷盯着屏幕,心跳不自覺地加快。
三秒後,莫雪回複了一張照片——是她們當年在後台的合照,周沁婷正幫莫雪擦掉臉上的舞台妝,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鼻尖相觸。
照片邊緣已經有些泛黃,但保存得很好。
“突然找到這張。”
周沁婷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,記憶突然鮮活起來。那天演出結束後,她說過——
“莫雪你睫毛好長,”她當時這樣說,“閉眼的時候像把小扇子。”
“虧你保存得那麼好,卻五年不願回來見我。”
周沁婷說完,将鼻子往下埋進水中。
莫雪一時語塞,何嘗不知道自己抛錯話題了。
但現在還不能告訴周沁婷。
“我要好好洗澡,挂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“怎麼了?”
莫雪咽下口水,大腦飛速運轉,她何嘗不知道這電話一挂,周沁婷又得生氣呢?
“你洗發水快用完了吧?”
水波在周沁婷鎖骨處晃了晃。
這麼多年過去了,這人一如既往的呆呆。
這是什麼比沒話找話還要令人無語的話題。
“你好無聊,莫雪。”
周沁婷的聲音悶在水汽裡。
莫雪卻不管不顧。
“明天我親自送去?”
“不用,我讓晴寶幫買就行。”
莫雪那邊安靜下來,隻有老式挂鐘的滴答聲從琴房傳來。
周沁婷數到第七下時,聽見很輕的“咔哒”一聲——是莫雪無意識按動了鋼琴弱音踏闆,她們都熟悉的壞習慣。
“這樣啊...”莫雪的聲音突然遠了點,像在翻找什麼,“那...”
“莫雪,你到底要說什麼。”
浴室的霧氣凝結成水珠,順着瓷磚滑落。
電話裡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,和莫雪那邊隐約的、反複開合琴蓋的聲響。
“我隻是...”莫雪終于開口,老式挂鐘的滴答聲混着她的歎息,“想你不要生氣。”
“我希望你快樂。”
恍惚間,這句話似乎從遙遠的過去傳來。
它穿過沙灘,穿透海風,穿進時空隧道,傳入自己耳中。
帶着那束花,帶着自己那時滿腔愛意,來到自己身邊。
那時候的她們能想得到,會分離五年嗎?
二十一歲通過綜藝告白成功的自己,能想到如今竟是在莫雪糾纏着自己嗎?
造化弄人。
周沁婷突然平靜下來。
莫雪看着通話時長一分一秒流逝,不語,何嘗又不是在懷念過去呢?
明明五年前分開時還那般相愛,現在為什麼又要相互有所保留,猜忌,以至于相互折磨呢?
“莫雪,晚安。”
電話那頭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:“晚安,周沁婷。”
挂斷前的最後一秒,周沁婷聽見莫雪很輕很輕地說:
“明天見。”
水珠滴落在屏幕上,像極了那年莫雪離開時,她沒能忍住的眼淚。
周沁婷把手機放到一旁,整個人滑入水中,讓溫暖的液體淹沒所有翻湧的情緒。
但這一次,她知道明天真的能再見到那個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