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柳慈昨晚開頭的那兩槍并不是打偏了,而是刻意留了他們的命。
想到這,南竹終于和柳慈對上視線。
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見這張臉,任務資料裡的那張大頭照他根本沒仔細看,隻讓同夥記下了就沒再檢查過。很久以前開始,他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态,渾渾噩噩猶如行屍走肉,偶爾接兩個任務糊口,讓自己不至于餓死街頭,被D區的烏鴉當飯後甜點吃掉。
直到現在對上柳慈的臉,南竹才很慢地想到,真是個好看的人,光是這副容貌,就足夠那張懸賞裡開出的天價了。
柳慈自上而下地盯着他,語氣不鹹不淡地開口:“賞金任務?”
南竹老實回答道:“是。”
柳慈早有預料,跟他有仇的人都是些心思缜密、摸不到狐狸尾巴的老東西,不可能自己出面說要柳慈的命的,風險太大了,而且柳慈那些殘存在D區的追随者都是些瘋狗,誰白天公開說要殺柳慈,當晚就被亂槍打死了。
柳慈懶懶地放開南竹,走到一張整齊列了幾把槍的桌子前面,蔥白的指尖一一劃過去,然後忽然停在其中一把銀白色的槍上,不輕不重地點了點。
南竹被那聲音激得心頭一跳,連忙扭頭看過去,果不其然,柳慈此刻拿起來細細端詳着的,正是他昨晚用的槍。
柳慈随意把玩了一下,隻覺得這槍分外趁手,眼熟得很,他仔細觀察了一下,果然在槍身上看見了一行細小的暗紋。
“柳先生!”
他想再确認一下,卻被身後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,一扭頭,就見南竹剛才還緊張着的神色瞬間變得慌亂起來。
他奮力扭動着身子,似乎想要掙開束縛去搶柳慈手裡的東西,但一旁時刻警醒着的幾個保镖沒給他絲毫掙紮的機會,把他死死地按在座椅上,無論怎麼掙紮,都是徒勞。
有人低喝道:“别動!”
柳枕從進來開始就沒說過話,此刻也隻是警惕地靠近了一點柳慈,手握在腰間的匕首上蓄勢待發。
南竹喘着氣,眼眶隐約有些發紅,他顫着聲音哀求道:“您想知道什麼……都可以,請不要帶走那把槍。”
柳慈挑起眉,像對南竹的話起了興趣,他随意打開柳枕握着刀柄的手,走回來用那把槍挑起南竹的下巴,饒有興緻地開口:“你認識雪鷹?”
“是……”南竹心急上頭,完全思考不了柳慈一個世家子弟怎麼會知道雪鷹這個代号,隻啞着聲音說:“雪鷹他……我一直在找他,他對我有救命之恩。”
“這是他給我的槍,我一直帶在身邊。”
柳慈聽了以後不知道是個什麼神色,像是回憶又像是疑惑,半晌,等到南竹又忍不住要開口求他的時候,才目光遲疑地說道:“你六年前是不是還帶着眼罩?”
南竹下意識回道:“是,在右眼。”
而後他又反應過來什麼,倏地擡起眼睛:“您……?”
柳慈不說話,擡擡手示意保镖松開南竹。
南竹得了自由,卻還是渾身僵硬,怔怔地維持着剛才那個狼狽的姿勢,直到柳慈把槍遞給他,南竹下意識低頭,看見那雪白的腕上,靜靜點着兩顆小痣。
——甚少有人見過D區雪鷹的真容,雪鷹常年覆着面,隻露出一副鋒利的眉眼,但見過雪鷹的人,無一不提到過,雪鷹腕上有兩顆小痣,瘦削的手發力拔槍的那一刻格外性感。
那時候追随着雪鷹的人為了能親眼目睹雪鷹拔槍,每月都會在内部舉行一次擂台賽,前十的勝者可以優先跟雪鷹出下一次任務。
南竹一次都沒有赢過,雪鷹在D區的那兩年他才十五六歲,跟那群二十多的壯漢完全沒有武力上的可比性,但是他每次都去,再帶着渾身傷,滿肚子的酸水地回來。
而現在,那雙讓無數人日思夜想的手就在自己掌心前方,雪白,脆弱的腕朝上,筋骨淡淡,纖細的血管蟄伏着,全都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南竹眼前。
柳慈手指修長,很娴熟地扶握着槍身,指腹輕輕地撫摸過那上面的兩個單詞。
Snowfield Eagle,雪原之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