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風重新回到學校時,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絲荒謬。
三個月前,許三山揪着他的頭發,把他從學校裡拖出來,并揚言道再去學校就打斷他的腿。
那天之後許風沒再去過學校,學校老師來過幾次,都被許三山擋在了門外。
他出不去,老師進不來,許三山的拳頭成了困住他的網。
直到幾天後,許三山被人發現溺在後山水塘。
許風聽到高亮的叫喊聲時,正計劃怎麼逃出去。門外傳來的一句你爸出事了把他砸懵在原地。
許風腦子瞬間空白一片,呆楞着沒有動作,直到聽到自己愈發鼓脹的心跳聲,才醒過神。想擡手掐自己來确定這是不是一場夢,伸手時卻發現手心早已濕涼一片。
看着許三山泡得發脹的身體,心裡說不上是難過還是痛快。他隻覺得身體發軟,腦子裡面蒙了層霧。
霧裡看不清路,他隻能不停地往前走,直到找到那條能救他的小路。
好在老天終于眷顧了他一回,漆黑的夜裡,栽在野草堆的許風一把抓住了路過的孟予。
那一瞬間許風好似初生嬰兒般重新掌握了呼吸的訣竅,混着泥土味道的氣息在他胸腔裡活躍起來,他找到了那條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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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予仰躺着,頭搭在床邊,頭發順着倒垂下來,他一錯不錯地盯着對面修東西的許風。開口問:
“小風,學校好玩嗎?”
“不好玩。”
“那老師兇嗎?”
“不兇。”
問完孟予又沉默下來,那場高燒燒壞了他的腦子,連帶着以前的記憶在腦中也模糊起來,記憶裡的學校現在想起隻剩零星輪廓。
倒吊着的頭開始發脹,許風見他難受,于是站起身托着他的頭,拿過枕頭墊在下面。
感覺好受了些,孟予開口想繼續問,卻被順勢坐在枕頭邊的人打斷。
“孟予,再不睡會長不高。”
聽到這話,孟予擡頭瞪了他一眼,立馬擺正枕頭,開始睡覺。讨厭的許風,明明剛撿到的時候還比自己矮的,現在都快高出他一個頭了。
許風勾着唇看他動作迅速地鑽到被子裡面,二話不說,關了燈也一起躺了進去。
孟予怕冷,睡到半夜時,會不自覺地往許風懷裡鑽。許風也任由對方貼着自己,用自己的體溫烘着他睡。
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孟予知道許風高一要住校。
孟予聽到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是住校,許風告訴他,自己每個星期都要住在學校,星期天沒有課可以回來住。
他呆呆點頭,說:“好哦。”
說完又低下頭,去看手裡剛才許風給他剝的紅薯,不甜了。
明明第一口還很甜的,孟予想再咬一口嘗嘗是不是真的不甜了,一隻手伸過來拿走他快到嘴邊的紅薯。
許風盯着孟予的臉。
孟予快哭了。
“星期天我就回來陪你好不好?”許風輕聲哄他,又遞給他一個重新烤好的紅薯。
孟予知道這是沒辦法避免的事,所以他隻能小聲說沒關系的。
晚上睡覺時,許風看着身旁空蕩蕩的位置,孟予睡得離他很遠,沒有貼過來。
雖然是夏天,但以往孟予睡覺還是會不自覺地貼着他。
許風沉默着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晚上,亂成一團的思緒如同一個鐵球,在他胸腔滾動,撞得他發疼。
第二天孟予想送他去學校,許風不讓,還讓自己不要一個人去山上,等他星期天回來再一起去挖菜,繡好的東西也等他回來一起去賣。
孟予不懂為什麼,但還是乖乖聽他的話。
簡單解決掉晚飯,孟予坐在床邊撐着頭看外面,黑蒙蒙一片,隻有遠方幾處人家的燈火,蕩在夜色中。
今天是許風去學校的第一天,還有五天,孟予出神想。
夜裡風從窗戶吹進來,孟予想關小些,準備擡手卻發現眼淚滴在手心上,一滴兩滴越來越多。
許風從到學校起就心神不甯,每每想到昨晚孟予的背影,幾次起身想回去又被他忍住。晚上睡覺時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孟予快要哭出來的樣子。
除了第一次在山上跟他回家那晚,許風再沒讓他哭過。是不是應該早點跟他說的?
心裡的不安壓得他喘不過氣,他一把抓起被子掀開,猛得起身向外奔去。
在夜裡狂奔的許風想,我就回去看一眼,看完就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