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叢這晚上的确沒睡好。
手上的傷其實他根本沒管,想着也不嚴重,一晚上就結痂消腫了。結果剛睡着的時候,一翻身,手背傷口在床單上摩擦了一下,那一下刺痛讓他瞬間清醒。
他隻好又爬起來,叫了外賣送藥,處理好傷才繼續睡覺。
結果這一次壓根沒能順利入睡。
許昭然說對了,隔壁的動靜斷斷續續鬧到淩晨兩點,他用兩個枕頭把自己腦袋夾成三明治才勉強眯了幾小時。
醒來後已經快中午。
郁叢坐起來呆滞了一分鐘,快要爆炸一般的頭疼才稍微緩解。
他摸到手機,翻了翻,那個陌生号碼沒再發騷擾短信,反倒是顔逢君頂着微信頭像,光明正大地給他發了幾條消息。
發送時間在淩晨一點多,往常這個點,大學霸已經都睡熟了。
【你今晚不回寝室了嗎?】
【這麼晚了……你是不是住在酒店了?明天開始我去住同學寝室,你回來住吧,外面不方便。】
【對不起,等你不害怕我了,我再搬回來。】
郁叢懷疑自己眼花了。
這說話方式正常到很不正常,顔逢君被梁矜言一威脅,就恢複成詛咒出現之前的樣子了?
梁矜言已經吓人到這種地步了嗎?
不得不說,還挺好用的……下次還利用。
郁叢一條一條地清理通知欄的消息,他揉了揉眼睛,這才發現有兩個未接電話。
他後背發涼,因為未接來電的名字都是——哥。
一個是他昨晚洗澡的時候,一個是今天早上八點,而且都響了接近一分鐘才斷掉。
出什麼事了?
他猛地下床,在床邊踱步了幾個來回,才鼓起勇氣撥回去。
很快接通,他哥那如同冷酷殺手一般的聲音響起——
“還活着?”
郁叢心一梗,知道他哥不高興的時候說話難聽,但也沒想到這麼難聽。
他也冷冷答道:“活着,怎麼了?”
郁應喬:“周六了,這周回來住嗎?或者回來吃頓飯?”
郁叢一愣。
他基本上半個月才在周末回一趟家,住個兩天一夜就回學校。大多數情況郁叢都遇不上超級工作狂的父母,隻能見到普通工作狂的哥。不過也就是飯桌上才能看見,其餘時候他一概躲自己房間裡。
兩年多了,郁家幾乎沒催過他回家。一般周五晚上郁叢沒提前聯系郁家司機,就意味着這周末不回去了。
所以郁應喬破天荒打電話來,問他要不要回家,那一定是出大事了。
郁叢腦子裡閃過無數猜想,最後問:“鴻門宴還是最後的晚餐?”
那話那頭沉默良久,久到郁叢以為他哥挂了。
他看了眼手機,明明正在通話啊。
郁叢問:“你好?”
郁應喬終于有了回應:“好什麼好,這兩天爸媽都在,他們很久沒見你了。”
他卻不想見父母,垂眼找借口:“我這周末沒空,有兩場講座要去聽。”
“兩天都有?”
“對,兩天都有。”
其實根本沒有,郁叢也不怕郁應喬去查,這種拙劣的借口不過是給彼此體面罷了,識相點就不會拆穿。
片刻後,郁應喬又道:“好的,我中午要路過你們學校,接你吃頓便飯。”
郁叢:“……”
怎麼說來就來,聽上去也是很拙劣的借口。
他不好再拒絕,隻能答應下來。
挂電話之前,郁應喬平靜道:“還有五分鐘就到了,我在東門外等你。”
郁叢還沒反應過來,郁應喬就挂了。
兩秒鐘之後,他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,沖進浴室飛快洗漱完。正準備出門,突然想起來自己還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,要是衛衣被他哥認出來了怎麼辦?
他隻好把衛衣脫了,單薄長袖外面套了一件外套,風風火火跑下樓退房。在路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,跨上去猛蹬。
要死,他昨晚住在南門外,不要命地蹬過去也得五分鐘。
要是被他哥發現自己不住寝室住酒店,說不定又要家庭會審。
郁應喬這狗東□□裁又自大,拽得跟二五八萬一樣,竟然還搞突然襲擊!
他一路上咬着牙,在心裡把他哥罵了個遍。
快到東門的時候,他鎖好單車,小跑到門口才放慢腳步。一邊走一邊深呼吸,努力把氣喘勻。
當他擡眼時,發現街對面站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。
半個月沒見,他哥穿着一件休閑的長風衣,還是那副晃眼一看潇灑倜傥、仔細一看債主閻王的陰沉樣子。
一雙目光定定地注視着他,不知道已經發現了他多久。
郁叢身體僵硬,壓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,等他站在郁應喬面前時,整個人站得筆直。
今天風大,他冷得沒忍住打了個哆嗦。
郁叢語氣盡量自然道:“時間有點趕,從寝室跑過來的。”
郁應喬不動聲色:“嗯,上車吧。”
他稍稍松了口氣,立即應了一聲,然後倒退着從後面繞半圈上車。
平時周末回家都是家裡的司機來接,認真算起來,從高中開始,他就幾乎再也沒坐過他哥的車。
五年了,車已經換成了古斯特,看來他哥這些年掙了不少。
郁叢下意識去拉後排的車門,卻聽見他哥說:“我是司機嗎?坐前面來。”
郁叢一慫,也不敢解釋是自己沒反應過來,乖乖坐到了副駕。
安全帶一系,他就雙手放膝上,盯着前方兩眼放空,假裝自己是個機器人。
車裡的溫度逐漸讓他又活過來,尤其是騎車時被凍僵的兩隻手,也慢慢恢複了知覺。
開出去好一會兒,他哥才開口:“為什麼昨晚和今早都打不通你電話?”
終于還是問了。
郁叢面不改色撒謊:“剛好沒聽見,而且今天上午在睡懶覺。”
郁應喬又不說話了。
遇上紅燈,停下來之後車内寂靜更顯得兩人生分。
郁應喬也不明白,從前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的弟弟,到底是如何與他漸行漸遠的。現在就連問候他都不好說出口,以免徒增尴尬。
可今天見到郁叢的第一眼,他就覺得對方瘦了,臉上還透着疲倦感。皮膚蒼白,嘴唇也沒血色。
紅燈跳到綠燈,起步時,郁應喬還是問出口:“生病了嗎?”
難道是因為昨天晚上生病了,才沒接到電話?
郁叢被問得有點懵,他臉色看起來很差嗎?都是剛才騎車騎的,累死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