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皇帝大婚,舉國同慶。
沭陽大長公主将新後迎入皇宮,受冊封,接受百官朝拜。
百官匍匐在地,跪拜帝後二人。
皇帝親自走下台階來接皇後,握着她的手,粲然一笑。
天子一笑,春陽明媚,兼之她年少,憨态可掬,透着幾分不屬于皇帝的稚氣,季明音凝着李珵的笑容,随之一笑。
待百官起身,皇帝領着新後往中宮而去。
朝臣離得遠,看不清新皇後的面容,唯獨親自将人迎進宮的沭王一清二楚。
沭陽與太後沈懷殷相識多年,她姐姐混賬,但沈太後性子好,待人和煦,她還是喜歡這位太後娘娘的。
正是因為喜歡,所以她常常與沈懷殷見面,而這位皇後殿下除了眉眼的朱砂外,五官、輪廓與先太後一模一樣。
沈懷殷肖似先皇後上官信,那麼這位皇後娘娘與沈懷殷一模一樣。
沭陽沉默下來,旁邊的侄女平陽長公主李謹走來戳戳她的胳膊:“姨娘,你在看什麼?”
“新後、貌美。”沭陽憋出一句,眉眼陷于憂愁中,她有個大膽的猜測,但不敢深想。
這個小崽子,是要挖了先帝的陵寝嗎?
李謹咦了一聲,好看的眉眼上挑,睜眼看着她:“是貌美,我聽說與太後殿下有幾分相似,是真的嗎?”
“是相似。”沭陽不敢多說,輕撫袖擺,“走罷,無甚好看的。”
走下台階,不少人正在恭賀季凝,季凝面帶笑容,與同僚說話,但細細去看,面上的笑容不多,甚至有些疲憊。
轉身的時候,季凝喘了口氣,唇角收了收,總算将這麼一個祖宗弄走了。接下來,便沒有她的事情了。
她在考慮,要不要求外放,将來若真事發,謠言滿天飛的時候,她是不是可以置身事外。
左都禦史季凝攏着袖口,跟着衆人,一步挪着一步,而此刻帝後已入中宮,喝下合卺酒,各自坐着。
李珵唇角的笑容深深,垂眸盯着自己的膝蓋,季明音坐在她一側,見她雙手緊握,手背青筋凸顯,分明是很緊張。
也緊張的季明音不由笑了笑,下一瞬,收斂笑容,李珵朝她看來:“皇後,你餓不餓?”
她改口了。
改得真快。
聲音軟軟的,與方才朝臣面前冷厲的一面判若兩人。季明音有些恍惚,确實餓了,李珵喚來宮娥,擺晚膳。
暮色四合,燭火昏黃,李珵又喚人來:“皇後,你更衣吧,這件衣裳太過厚重了。”
今日大婚,自然穿皇後朝服。隻朝服威儀為主,十分厚重,穿得不舒服,李珵讓人準備柔軟的衣服,自己卻擡腳走出去了。
季明音來不及生起緊張的情緒,就覺得渾身輕松,望着李珵的背影,眼中多了些柔情。
今晚本來有宴,但皇帝推了,新皇後身子弱,經不起折騰,由平陽長公主主持宴席,帝後便沒有露面。
無人懷疑皇帝的旨意,但看得出來,皇帝對新後十分愛護。
沭陽聽到衆人的話後,冷冷地哼了一聲,一群蠢貨。
那是護到了心口裡去了。
沭陽的心思,李珵不知道,待她再度進來,皇後換了一身紅色柔軟對襟寬袖的衫子,發髻也換了,舒服為主,整個人偏于雅緻。
李珵坐下來,揮揮手,宮人都退下去,她巴巴地給皇後布菜:“我聽說你家裡養了位大夫,要不要将人宣入宮。”
“你、宣不進來。”皇後搖首,發髻上的鳳钗随着光而明滅不定,襯得她面若新荔。
李珵呆了下:“為何?”
皇後微笑:“那是觀主。”
李珵更呆了,似乎被驚到了。她沒有生氣,反而疑惑:“她都願意為你治病,為何不見朕?”
觀主是她的母親,之前有先帝在,她可以不去見,如今先帝死了,她就想見一見自己的生母罷了。
她不做什麼,不為父親伸冤不為母親做什麼,就見一面。她的記憶裡,母親的面容越發模糊了,再過些年歲,她連自己的生母是何模樣,她都不記得了。
李珵失落,目光中淬出所剩無幾的光芒,很快,慢慢消失了,哀歎一聲:“不見就不見,朕可以保護她就行了。”
不等季明音寬慰,她便将自己哄好了,低頭扒着米飯吃。
季明音沉默,李珵又給她夾菜吃,一面說:“宮裡的事情,你想管就管,不想管就不管,内廷司都是女官,但内廷司也管前朝的事情。朕将内廷司給你,等你适應下來,朕教你看奏疏。”
“你想出宮也可以,注意安全就好,不過你身子不好,還是少出去為好。”
李珵年少,但辦事細緻,事無巨細,力保讓季明音快速适應下來。
“其實宮裡很大,風景不錯,太液池的景色不錯,再往西邊,還有上林苑。”
季明音靜靜聽着,皇帝的聲音從軟糯走向溫柔,像是一陣清風拂過,她越溫柔,季明音越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