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邊,迎面吹來一陣涼絲絲的風,但是安旭冉一點兒不覺得冷,因為她的心,早已跌入了萬丈的冰淵。
父母走了,好不容易尋得的哥哥,竟然也是來欺騙她感情的,就連府上唯一對她關懷備至的李老伯,也離開了。身邊的人看似圍繞着她,和和睦睦,有求必應,實則都是為了她的财産。她并非愚鈍,何人真心待她,何人虛情假意,她看得通透,隻是惰于開口。
隻是那個假哥哥啊,實在叫她入戲太深。她承認在一開始接受他的那一刻,有半成賭的成分在裡,埋線千裡圖的隻不過一脈血親,直到她慢慢沉溺在他的溫柔鄉,深陷其中不能自拔,可是再長的美夢,終究也有被現實撕碎的那一刻,一顆心啊,落在旁人手裡,任憑風浪起,這才是最大的賭博。可她輸了,一敗塗地。這個世上,再沒有一個真心疼她的人。她緩緩閉上眼睛,感受圍繞在自己身邊飒飒的涼風,腳下嘩嘩的流水聲。
此時此刻,那風那水,在她身體裡沉澱,形成一種别樣的感受。嗯,是那個感覺,甯靜,空曠,悠遠。
她的身體漸漸下落,在夜空中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。
初入水,她渾身疼痛,河水嗆入口鼻,胸腔内的疼痛瞬間掩蓋身體的感覺。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,痛,然後一片空白。
在她完全沒入黑暗之時,恍若看見一個黑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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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睜開眼時,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,陌生的床、桌子,卻别有一種溫暖的感覺,安旭冉用力阖目整理了心緒,再睜開時眼中的冷然已少了幾分,便要下床向恩人道謝,隻聽得門外一陣軒軒嚷嚷。
“趙少俠啊,你方才那一招蜻蜓點水,腳尖輕點一下河面頃刻就把安小姐救上來了,你怎麼練的啊,教教我呗?”清冽的聲音宛如玉珠落地,字裡行間浮遊着一絲谄媚,是葉傾顔。
丁五味手執羽扇輕敲了一下說話之人的肩膀:“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!跟我學,輕松又賺錢!跟他學武功?笨蛋才學武功呢!”
趙羽促狹的唇角微勾,這是一種被五味罵慣了之後練就的從容淡定,便順着他的話來:“是,你這麼聰明,還學武功幹什麼。”
“楚兄啊,我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?她醒來會不會不認我啊?” 周子安局促不安地踱着步子,期待了十幾年的一刻即将來臨,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,卻又急切的想。
楚天佑攏扇淡淡一笑:“周兄放心,小姐不過嗆了幾口水,并無大礙。至于相認嘛,有我們、李老伯,還有你手中那信物,應該足夠令她信服了。”
白珊珊亦是幫襯着天佑說道:“是啊,周大哥現在需要做的是整理好情緒,好去見你妹妹啊,不必過分擔憂,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模樣。”
周子安心中甚是寬慰,柔和溫潤的聲音一掃他心中的陰霾,連眸色都溫柔了些許:“我知道了,多謝白姑娘。”
妹妹?誰的妹妹?又來一個?三番五次換着法子騙自己有意思麼?!安旭冉不可自控地推門踏出,眼中滿含怒意道:“還來冒充我哥?很好玩麼!”
“這,這是,小…冉麼?”周子安如遭雷擊般的倒退數步,直至靠住了身後的桌子才停下來,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。
安旭冉經曆如此大的打擊,已漸漸對陌生人失去了信任,視他若死物般的言道:“叫得可倒還親切。
楚天佑上前移步扶正周子安的身子:“小姐,這次沒人騙你,你們是真正的兄妹,血濃于水的親兄妹。”
李老伯更是拉住安旭冉的手臂,鄭重其事地告訴她:“小姐,老朽從小看你和少爺到大,是不是少爺,我還認不得麼?更何況,他手持的半邊鎖片,小姐難道也認不得麼?”
周子安激動之餘,取出鎖片的手都略微顫抖。安旭冉半信半疑接下鎖片,與自己的那半邊合二為一,多一分不多,少一分不少,恰好湊成了一個團圓的形狀,依稀可辨的“長命百歲”,是母親對二人由衷的祝福。
安旭冉心旌搖曳,一時搞不清真真假假。白珊珊将她扶于坐上,楚天佑和李老伯将近些日發生的事情徐徐細說,再對周子安的身世詳加介紹,這才使事情有了點兒眉目。
可安旭冉警惕的心牆并未完全瓦解,橫眉冷對向周子安問道:“敢問這位公子,吃飯,執筆,可是一隻手?”
“非也,在下左手吃飯,右手執筆,這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,一向如此。”
此刻,她徹底驚呆了!全然放下了對周子安那一絲朦胧之情,有的,隻是對他的悲苦身世的同情與不平。她無法想象,在自己錦衣玉食,備受長輩們呵護的時候,自己的哥哥卻背負着如此沉重的身世。淚水順着臉頰流下,她疾步沖向周子安的懷裡,喚了遲到了十幾年的一聲“哥”!
周子安早已淚流滿面,亦是緊緊抱住那較嬌小的身軀,那種刻骨銘心的血親之情,從心頭蔓延到指尖,他輕柔地抹去女孩臉上的淚水:“放心,有哥在,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!”
周圍的楚天佑等人和李老伯更是心潮騰湧,就像平如鏡的湖泊泛起層層的波濤,半晌,皆是喜悅、感動。
周子安微微緩過神來,嚴色道:“楚兄,我們回去揭穿他們吧!”
“是啊天佑哥,親兄妹已經相認了,我看那個湯少爺還能耍什麼鬼名堂!”
楚天佑執扇以扇骨輕點白珊珊:“不可。現在還不失時機,我們沒有找到他們合謀的證據,這樣貿貿然去對峙,恐怕不能得償所願啊。且不說段英紅當年反咬小羽一口,這假少爺現在和府上府下打成一片,人們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概念,我們這樣前去,恐怕更多的人,也是認他吧。”
周子安有些按耐不住了:“這也不是,那也不是,小冉在那人身旁多留一天,便多一分危險,現下怎麼辦才好!”
楚天佑輕捋鬓發,笑意盈眸道:“周兄别急,我們可以這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