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傾顔的話将楚天佑持杯的手釘住,他垂眸片刻,再擡起時目光是又鋒又利: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?”
“也不早,也就前些日子的事。”葉傾顔冷淡的眸子掃一眼楚天佑,在他的對面坐下。
趙羽仍是木然而立,臉上察覺不出絲毫表情。仿佛一條被凍僵的毒蛇,縱然是内心如何的翻江倒海,那一份潛藏的惡毒,都被他小心地桎梏于體内。
葉傾顔又擡頭看了一眼劍眉緊蹙的趙羽,敷衍地起身給二人行了個禮:“那,我先參見一下國主和趙侯爺吧。”
楚天佑趙羽對視一眼,眼光交彙中滲出一絲被人看穿的惶亂。既是知曉了國主和侯爺的身份,卻還能泰然處之,不生一絲拘謹,二人隻覺得面前的女子深不可測,絕非善類。
一時間屋内鴉雀無聲,靜可聽針。葉傾顔對着那搖曳的燭火不由自言自語了起來:“二位不必緊張,我不是什麼探子。隻不過上次碰巧撿到了楚公子的玉玺而已,這才一下子明白了過來。”
楚天佑看着遠方,其實夜色中,沒什麼能看清的,良久後,他亦緩緩言道:“說得不錯,那我二人也着實沒什麼好隐瞞的了。但姑娘你,也絕不僅僅是葉傾顔那麼簡單吧?”
“楚公子果然缜密,看來你也是早早懷疑起我來了。”
“敢問姑娘是?”
葉傾顔道:“二位可曾聽說過耶律靖弛?”
“西域良将,一身轉戰三千裡的太子殿下。”趙羽的眼光緊緊盯在她的臉上,似想從那樣平靜無波的臉上透視着什麼。
葉傾顔移目看去,微勾起唇,似想給他一個溫和的微笑,但終究失敗,一雙眼眸那一瞬間浮現的是無限的傲氣:
“在下便是他那不成器的妹妹,耶律傾顔。”
葉傾顔的目光落在趙羽的眼眸上,那雙眼眸如履薄冰,冰下滲着刺骨的寒!
楚天佑頓了一下,随後淡淡一笑道:“原來是公主殿下啊。”
“嗯?看來楚公子沒我想象中那麼驚訝?”
“是啊。從你我在永甯縣邊界初遇,加之你異域風情的面孔,還有聽你解說那副《涅槃圖》,這一切的一切,足以讓我猜到你是西疆的人。”
聲音依然平靜溫雅,楚天佑的神情間依然是一片淡然,又似是胸有成足可君臨天下的王者那般超然自信。
“聰明,不愧是楚王陛下。”
葉傾顔離座起身,負手身後:“既已互相坦明了身份,本宮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。”談話間從身上拿出那枚流刃放于桌上。
趙羽驚訝道:“這是……”
“不錯,是我們剛入臨安,趙侯爺在樹林為我擋下的暗器。打眼瞧着确是我大涼的暗器,但镖刃卻漏刻了我大涼獨有的花紋。我父王從未與楚國做過兵器的買賣,這,算是仿造?”
楚天佑聞言眉頭一跳,目光掃過那桌上的兵刃,執扇之手驟緊。
葉傾顔探前一步,繼而言:“這是次要的。有人想借這個冒牌的異域兵器,傷你們楚國的人。我去看過了,郊外林子那些楚國通商者,皆死于這種暗器之下。而我們大涼的商人,卻又死于楚國尋常的刀刃,就連我也屢次三番的慘遭暗算,上午那一戰趙侯爺為了救我,又挨了那麼緻命的一刀。”
小羽受傷了?!楚天佑的眸光瞬間變化,褪去所有的平靜與淡然,變得如芒似針,如火似冰,刺在趙羽身上,烙在趙羽心上,帶着深冬的寒意與蕭索的聲音,在趙羽身旁清晰響起:“為什麼不告訴我?”
趙羽四下不安地别開了他的眼睛,一時無措:“公子我……”
見趙羽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,葉傾顔繼而接下來她的正事道:“我與那幫狂徒交過一次手,被擊退之後他們不但沒停手,反而變本加厲,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!傷我也就算了,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傷了我的陌塵!這筆賬,楚王陛下又打算怎麼同本宮算?”
葉傾顔和楚天佑二人相視,一個憤然而立,一個局促而坐,中間隔着一丈之距,目光相遇,感覺卻是那麼遙遠,仿佛是各立懸崖之巅,隔着萬丈深淵遙遙相對,彼此皆無法靠近,隻因前進一步便會粉身碎骨!
而在一旁的趙羽仿佛對她那一段憤慨之詞充耳未聞,滿腦子隻是浮現那短短幾個字:她的,陌塵。這炎熱的夏暮,他卻覺得非常的涼,涼的有如深冬的雪夜,靜、寒而空寂。
楚天佑端容,神情肅然而持重,一股王者高貴凜然的氣勢自然而生,聲音低而沉地開口:“此事,本王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,給公主殿下一個交代…”
葉傾顔擺了擺手:“楚王陛下,話先不必先放出過早。此事關乎兩國,我亦不能單憑一個冒牌兵刃便把責任全推到貴國身上,我此番邀二位來談話,便是下定了決心同你們一起徹查此事。若是貴國的人搬弄是非,還得請楚王陛下好好清理門戶。”
“若是我大涼的人為非作歹…”葉傾顔的嘴角浮起一絲冷诮的笑,“那本宮定要以他之血,祭我之劍……”
楚天佑颔首,尴尬一笑:“給公主殿下添了諸多麻煩卻還要邀卿一同陪查,實是慚愧至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