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...都沒能再回來......”
棋盡局鎖,你終還是棄了我。
看着寒煙瞬間變白的臉,丁五味試探地問了一嘴:“這...咋啦?”
寒煙也不答他,隻是讷讷念着:“.....以為這樣,我便沒法子了麼?”
聯想到近些天所有黴事的始作俑者,也不難猜出寒煙口中之人是誰。周遭氣氛在這炎炎夏日間壓抑得衆人無不緊繃,楚天佑繞指收扇,沉聲發問:“閣主下一步打算怎麼做?”
“那葉賊蟄伏多年精修奇門遁甲、追蹤覓影等異術,虛張聲勢使得朝内朝外人心惶惶,不過隻有我曉得,屠龍會不過百十來人,雖說是精兵,卻也難敵我唯煙閣千人之衆,我若想同他一搏,那葉賊又會有幾分勝算呢?”
話畢擡眸,一絲涼意滲入眉心,竟是對上了趙羽的那雙眼睛。
“恕我直言,閣主與他,是何關系?”
陽光映在寒煙的臉上,一反他眉梢眼角的低沉......
“沒什麼關系。一個故人罷了。”寒煙看着趙羽,刀鋒似的鳳眸閃過一抹銳光:“我說我是好人,趙少俠可願信我?”
趙羽臉色略變,像飛鳥掠起的波瀾,淺淺蕩漾,依依消散,最終又歸為平靜。
“自然。隻是,我們該如何對付那葉賊呢?”
寒煙轉身出門,他的背挺得筆直,絲毫沒有先前滿樓紅袖招的張狂樣,更像...一個将。于檻前半步止了腳,道:“交給我就好了。”
良機未至,勝負未分,誰作瘋犬,誰作稚兔,葉麟,我們走着瞧...
****
今日陽光很好,萬物在旭旭暖日中顯得分外甯和,連隔壁屋那個平日冷血慣了的少年也不例外。恍惚間隻記得有人喂他服下了不知哪兒來的靈丹妙藥,再經半天一宿的休息讓他但覺神清氣爽,隻是那尚未愈合的血口子讓他将昨日之事回憶得清明萬分。陌塵自榻上起身,依附窗棂發起了呆,心裡喃喃指尖隐匿袖間暗自掐算時日。
“快五個月了......”
垂眸看了看那瘦得近乎嶙峋的手,陌塵似想起了什麼,随之将指尖輕握于微揚的唇邊吹了一聲呼哨。
隻見天際有條黑影劃過,墨色的蒼鷹俯沖而下,利爪直逼前方,陌塵竟無半分慌亂,從容擡起左手,蒼鷹就勢落在他的手腕處,驕傲地抖了抖翅膀,尖尖的喙理了理羽毛。
“哎哎哎,這不是上次救我們那個小家夥麼!”
眼中的霜雪融化了過半,陌塵見那人來此笑意更甚:“是啊,沒想到殿下還記得這小家夥...”
葉傾顔本就是西域人士,熬鷹馴馬不在話下。現在見這到此等猛禽更是眼睛一亮:“當然記得!嚯,幾個月不見,倒硬實了不少。”
葉傾顔撫了撫它的小腦袋以示喜愛,蒼鷹傲氣地偏過頭去一把跳上主人的另一隻手臂,
葉傾顔無奈撇了撇嘴:“這冷傲勁兒也不知是随了誰...它叫什麼?”
“霄。”
“一飛沖天,直上雲霄,好名字。”
“殿下,我們真的要與楚王合作?”
葉傾顔眯了眯眼睛,嘴角翹起一點兒:“誰叫那葉麟倒黴,得罪了這麼多人。”
她環視了屋子,走了幾轉,最後點了點桌面道:“楚國不是我等的地界兒,不過我們走運,這地界的老大跟我們有同樣的仇家,他們出法子,我們跟着出點兒力,合作共赢,除了賊、化了積郁、結了交情,這等好事為何不做呢?”
耳邊的蟬鳴不絕如縷,微風席過心中熱意上翻。曾幾何時,西疆的千軍萬馬足以護他的主子一家萬事無憂,而他這條賤命,改日丢了去也不足為懼。因為這條命的意義,便是被熱血和誓言沸騰着,被恩情和使命趨使着,在無數個夜色中執鞭浴血,為他的信仰護好那一方淨土。可自昨日被襲,他開始懼怕那些兇險與未來,怕完不成該做的事,怕護不住想護的人,他甚至不想去挑起上元佳節飄搖的燈火。他在瀕死的夢魇中看到了,自己滿是傷痕的手摩挲着她的耳墜,哆嗦着嘟哝着對不起。可也說得過去,畢竟陌塵,也不過舞勺之年爾爾。
他嚴肅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,那幫窮兇極惡之徒,心狠手辣殺人如麻,臣隻是怕...”
見陌塵眉色含憂地瞧着自己,葉傾顔更是不敢将自己遇襲之事告知于他,她趕忙朗笑一聲打斷了他的下文:“哎呀,放心好了。你殿下我呢,沒别的長處可就是命硬,我要是出事了,還怎麼替你報仇不是?就沖這個,我都不會讓自己有事的!”
果然,在自家殿下這張巧嘴下占不得半點兒上風。他沉默許久,自肩膀處傳來的溫熱安了安心神,無奈一揮大手:“去吧!”
空中劃過一道清越的鷹鳴。
****
深苑庭水溪,殘日卷塵抄來,錦鯉相嬉戲,空若無所依,真真是沒有辜負這一方夏日盛景。
一旁的男子掰着細碎的糕點渣子投于河面,魚兒競相躍遊水面争食,男人見此眸色愈深。
“主上,京都那邊遣人送好些青梅來,說是給您嘗嘗。剛摘的,除了趙府君那兒,咱唯煙閣可是獨一份兒的。”
一顆顆青梅浸在冰塊裡,飽滿而誘人。寒煙站了許久嘴邊也有些泛酸了,便拾了一顆青梅一飽口福,半酸半甜的感覺在口腔裡蔓延。
“主上可是覺得梅子酸了,不若我拿去膳房叫他們用糖腌漬再呈上來?”
“不妨事,我挺喜歡的。綏之,你也嘗嘗。”
“謝主上。”被喚作綏之的少年垂眸緻謝,他看上去比陌塵還年輕些許,他有着一汪秋水般深邃的眸子,透着祥和而聖潔的氣息,細直的鼻子下面,一雙唇瓣抿出淡淡的笑,比那開得正旺的木槿還誘人幾分。
趁着他品嘗的空隙間,寒煙又忍不住拿了一顆放在嘴邊,看起來的确是喜歡。綏之便不再說什麼,站在一旁邊吃邊幫寒煙扇着扇子。
“綏之啊,你猜猜,我接下來,要投什麼以為餌?”
心思一動,眼波流轉間似已想到這人說話應是别有所指:“......您不怕弄了個魚死網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