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十名百姓排成長長隊伍,盡皆堵在城門口,被黑衣打扮的“城卒”粗魯查看過再放行。
人群裡,但凡有抵抗查看或者動作遲緩的,就會被黑衣人呵斥打罵。還有好幾個年輕高大的男子,不知哪裡犯了忌諱,直接被黑衣人押走,也不知是帶去哪裡,其家人的哭喊求饒聲,聽的人好不難受。
如此惡形惡狀,哪有半點官府的樣子,其餘人旁觀這幕,敢怒不敢言,交頭接耳間漏出“天蓮宗”的隻言片語。
方才路上,就有行人抱怨過“這幾日進城查的忒嚴”,林艄公也早有預備。
眼見進城隊伍就在前面,他掏出兜裡的舊錢袋,用顫抖的手拿出十枚銅闆,頓了頓覺得不夠,幹脆把所有銅闆都抓在手心。
看見爺爺的動作,早就懂事的虎頭好不心疼,嘴裡嘟囔:“咱們本來是來賣貨,眼下可好,倒一把錢先灑出去了”。
氣得林艄公打他後背,“胡沁什麼,叫官爺聽見了,小心捉你去坐大牢!”
吵吵鬧鬧間,牛車随着長長的進城隊伍緩緩前進,好半晌才到人群紮堆的城牆根。
便見十來個黑衣的高大漢子把守着每個城門,腰上挂着蓮紋牌,如城卒般光明正大,查驗每個入城百姓的過所和攜帶的行李貨物。
輪到林艄公一行,沒等這些天蓮宗門人大聲呵斥,林艄公就用黝黑蒼老的手掏出懷裡一疊過所和銅闆,顫巍巍懇求。
“還望大爺通融,小老兒是來城裡看病和賣貨的,一家都等着這救命錢,望您查過以後就放我們進去罷。”
能被派來守城門的天蓮宗門人哪看的上這點子賄賂,把銅闆不耐煩丢回去,查過所的時候發現竟有四份,登時濃眉一皺,眼神危險起來。
“你們有四個人?其他人呢?!”
林艄公便重重歎了口氣,主動掀開身後的車簾,“是我兩個孫女,近來不知犯了什麼怪病,起不得身也見不得人,小老兒就是帶她們來城裡看病的。”
虎頭也吸吸鼻子,做出悲痛模樣,童音帶着哭腔喊道:“爺爺,我們趕緊進城救救姐姐,我不要她們死!”
雖然這對爺孫的凄慘形狀把旁邊百姓們看的義憤填膺,但天蓮宗人毫不動容,馬上示意身後兩人拿着畫像,進牛車裡查看。
明亮光線下,就見其中一幅畫的是及冠之年的男子,墨痕猶新、五官清俊,漂亮的丹鳳眸極具識别度,哪怕換了裝束也很好辨認;另一副就普普通通,隻看得出臉小眼睛大,算是少年人,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太清。
這二人剛進牛車,就聞見一股隐隐難聞的味道,定睛一看,就見大大小小的山貨堆裡,坐着個低頭嗚嗚咽咽的少女,和橫躺在她懷裡,蒙着上半身、生死不知的紅裙女子。
“官、官爺,你們是來查過所的嗎?我姐姐病的太重了,實在起不得身,求官爺多包涵。”
說話間,這女孩哭着擡起頭,頓時把二人吓得一仰——就見那巴掌大的臉上,布滿細細密密的紅疙瘩,眼皮和嘴唇都腫起來,眼睛那裡隻剩兩條細縫,乍看簡直能做一宿噩夢。
拿着青年畫像的黑衣人好不嫌惡,但主上的死令言猶在耳,再是惡心,他也得盡職盡責上前,呵斥她把懷裡人的臉露出來。
女孩好生為難,可被他恐吓兩句,吓得身子一抖,隻能把姐姐臉上的罩布拿開。
随後,這二人的目光落到“姐姐”身上,當即唬了一大跳,下意識就退到了車門口。
無怪乎其他,這姐姐不僅身量長,露在外頭的額頭、臉、脖子和手背,所有皮膚上頭都布滿了和妹妹一樣的紅疙瘩,擠得五官都幾乎變形,呼吸更是幾乎消失,這般症狀,必定是什麼傳人的惡疾了。
這病若是靠呼吸傳開的,他們在車上多呆一刻都會有感染的風險!
這下,兩名天蓮宗人再不敢留,幾乎屁滾尿流地跳下車,驚慌回上司,“确實是兩個女人,病殃殃要死不活,那病看着還會傳人,着實惡心之極。”
那壯漢一聽,登時也滿臉嫌惡,觸了黴運般将過所狠狠丢回林艄公,再掏出帕子把手擦了又擦,厭惡地道,“晦氣,快滾!趕緊把車開走,别污了我們的地方。”
林艄公拉着孫兒唯唯諾諾道謝,旋即,在衆人注視下,老黃牛甩了甩尾巴,吱呀吱呀拉着一行人徐徐進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