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羅沒有回答,而是轉而看向她,目光炯炯:“夫人,您覺得這兩款香粉有什麼不同嗎?”
他用的是兩款,而不是兩種。奧佩莎能感覺到,保羅始終不覺得冒牌貨可以代替他的心血。
此時香粉揮發了一陣,進入中調,中調的味道變得俏皮,像是把新鮮草莓和藍莓碾碎融了進去,氛圍格外鮮活熱烈。聞的人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。
“保羅先生,您可以喊我奧佩莎。”奧佩莎嗅着手背上的香味,回以微笑道,“我雖然不懂調香,也不算是什麼資深愛好者,但我還是感謝您的信任,能讓我在您面前去道些毫無技術的評價。”
她看到那櫃子上擺着的名牌,“這款香粉名叫‘初遇’,我不清楚您在取名時想到的是什麼場景,但我看到的前調是第一次見面時的青澀和懵懂,用淡香來描述勾勒出兩人的小鹿亂撞和初戀的美好。中調更加甜美,因為在不停回味相遇的喜悅,所以用水果味來表達這種甜酸的思念。但,外人不懂這種感覺,他們就隻會直接用鼻子感知,沒有切身去添加故事,最後的味道隻會像我手裡沒吃完的面包一樣幹巴。”
她在那家店門口時就聞到了那招牌的香粉味道,可以說是像的,但比起保羅先生這版,她隻能評價為普通但好聞的香水。
保羅先生安靜地聽完了她的發言,本松弛的臉舒展開來:“哈哈,沒想到還能碰見知己,真是好運氣。”他贊許地點頭,視線落在那支被單獨擺放的香粉上,“沒錯,是你說的那樣不錯。這店是我和妻子一同開的,這一處處櫃子和桌子都是我們親生搬進來的。那本是我為已逝的妻子所調配的香,紀念我們的初遇、相愛、攜手。它本就是我的原創,偏偏被歹人盯上,還被說成了抄襲的成果——事情還鬧到了報紙上。慢慢的,便成了如今的模樣,沒人來我的店,也沒人再聽我的解釋。”
保羅先生的話很緩,很慢,像是在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。至始至終,他都沒有展露出一絲仇恨和憤怒,隻有眼睛在無聲地訴說對亡妻的思念。
店很小,卻處處擺放着保羅先生和他亡妻愛情的證明。
香粉慢慢揮發,後調更加神奇,從淡轉濃,一絲香水百合的香味沖淡了甜味,像月光破開了黃昏暮日,成了他們不朽愛情的見證。
原創者被诟病,隻能屈尊忍着羞辱艱難存活,而抄襲者卻堂而皇之地靠搶來的紅利受着吹捧。
聽完這一通故事,奧佩莎心有憐憫,但還是有些猶豫,說:“保羅先生,首先很感謝您的信任,但我畢竟與您僅有一面之緣,我恐怕難以負擔重任。”
她很想幫助保羅先生,但她的确對于這方面一竅不通。她原本隻打算找個可以渾水摸魚的推銷員工作來打探消息的,這一下成了店長,她确實害怕辜負老先生的信任。
保羅隻是笑笑:“不,我相信你,哪怕後面你不準備做香粉,用這家店面做些别的也可以。”
奧佩莎意外地挑了挑眉毛:“先生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這家店她可以随便利用?
“你和我妻子很像,都與這世道有着不一樣的想法,我想,你一定可以讓這家店以新的方式活下去。”保羅長歎了口氣,滿眼幸福地回望這小小的店鋪,“我的時日也不多了,這算是我小小的私心,讓我和我妻子的記憶繼續存活在這裡,存活在我們愛情的起點。”
“但是先生,您真的不會有不安或者擔心嗎?”
“會有,但我老了,不想再陷入爾虞我詐之中。所以我唯一的請求,就是希望你能讓這家店繼續活着。”保羅說,“所以奧佩莎小姐,你若是願意,可以麻煩你從明日起和我一起打理店鋪嗎?”
奧佩莎肯定地點頭:“當然,這是我的榮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