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來慚愧,她似乎從來沒有細看過辛德瑞爾的門窗是否嚴絲合縫,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冷不冷,需不需要換個有壁爐的房間。
她隻說過要辛德瑞爾把霍麗的棉被絮抱來自己用,卻沒去确認過他到底有沒有用。
應該是沒有吧,他那麼傲氣的人,怎麼會用别人用剩下的東西。
奧佩莎縮着身子,不停地往手心呵氣。
冷的根本睡不着。
啊……她真是個不稱職的母親。
雖然冷,但她沒想過回房間,隻是後悔上來之前沒有多帶一件厚衣服。
早知道多帶一條被子了。她打了個噴嚏:“啊丘!”
吱嘎——
緊閉的門闆被人用力地打開,有人一拳捶上門框,忍無可忍地皺眉:“……你在幹嘛?”
眼前的黑色毛球一顫,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,她縮了縮身子,把臉埋進大氅裡,帶着鼻音的聲音悶悶:“我在等你。”
她是笨蛋嗎?
辛德瑞爾根本想不到她會大半夜不睡覺跑自己門口呆着。
他睡眠向來淺——這是過去在刀口舔血時養成的習慣,他不能毫無防備,于是在奧佩莎接近卧室時就醒了。
他睜着眼躺在床上,耳朵聽着門外細微的動靜,聽到她停步、坐下,守在了門口。
他以為奧佩莎又是來塞什麼東西的,故意沒反應,躺了好半天,外面的人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他忍不住起身,蹙眉看向門,不知道奧佩莎要做什麼。
她在幹什麼?前幾天回避的是她,現在他如她所願避之不見了,她還要來擾亂他的心緒。
她知不知道外面很冷?
又等了一會,他終于裝不下去了,下床去開門,打算轟她回房。
辛德瑞爾把她提溜起來,語氣放重:“起來,回去。”
一雙冰冷的手反握住他的手腕,奧佩莎倔強地回絕:“不要。”
“你想凍生病?”辛德瑞爾不耐道,“後天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宴會,你不會想耽誤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奧佩莎吸吸鼻子,“你不見我,我隻能這樣。”
辛德瑞爾别過頭:“是你先不願見我。”
……好像前幾天确實是她先因害怕所以故意回避的。奧佩莎被塞的沒話,支吾道:“我錯了……”
“回去,别讓我再重複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再不回去就殺了你。”他冷冷地下達了最後通牒,“凍死不如被殺死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生氣,我也知道這樣的辦法很蠢。”奧佩莎低頭,不敢看辛德瑞爾的眼睛,“可是,我需要你。”
辛德瑞爾垂在身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。
“我知道說道歉太晚了,我也沒法解釋之前所做的一切,隻能說那是有苦衷的,就看你信不信我……當然,我沒指望你相信,也沒指望你原諒,如果是我,我也沒辦法大度的原諒。”奧佩莎松開手,縮到大氅裡搗鼓了一陣,然後遞出了那張薄薄的地圖。
“我确實在利用你,我的确不是什麼好人,可我不能白白利用你的信任和力量。所以,我想慢慢補償你。”她邊說着,邊鼓起勇氣擡起眼睛,“我們明天一起去書店吧,你想買什麼書都行,想逛多久我都陪你。”
刮雪的夜是無星無月的,暗沉沉的。
可她的眼睛很亮,泛着點點星光,沒有虛假的影子。
辛德瑞爾恍了神。
心髒不堪一擊,軟爛的不成樣子。
他慢慢伸手,接過了那被疊的整齊的地圖。
奧佩莎頓時喜笑顔開,眼睛彎成月牙:“那就說好了?”沒等他回答,她像是怕他反悔似的,噔噔蹬地跑遠,“晚安!”
站在原地,辛德瑞爾展開了那被焐熱的地圖。
地圖拿倒了,他還沒來得及翻轉,奧佩莎又噔噔蹬地跑回來了。
奧佩莎扶着扶手,邊喘息邊問:“你去我的房間睡覺吧?”
對方一滞,明顯被這膽大的發言震懾。
他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。
奧佩莎連忙解釋:“你屋裡沒有壁爐,今晚太冷了,你身子骨弱,我擔心你生病。當然,你可以把自己的被子抱着,我們分被窩睡。明天從書店回來我去收拾一個有壁爐的房間給你。”
對方隻是站着,無聲地拒絕了她。
奧佩莎又困又冷,屬實是熬不下去了,不由分說地上前摟住辛德瑞爾的胳膊,拽着他往下走:“走吧走吧,明天還要去書店呢。”
辛德瑞爾僵硬地走下樓梯,僵硬地走到奧佩莎的房間,又僵硬地躺在了充滿奧佩莎氣息的床上。
他不适應地躺在軟床上,背對着奧佩莎。
一隻手伸過來,掖了掖他的被子,确認他蓋的很嚴實,“蓋好了,熱也别貪涼,早上壁爐會熄的。”
“晚安。”
被當孩子看待,辛德瑞爾有些抗拒,又對自己感到厭惡。
他無法做一名男人活下去,也無法讓她将自己視作男人。
他甚至隻能這樣苟且地受着那些關懷。
這幾天,他一直在想這件事,完全無法靜下來。
背後的人兒平穩地呼吸着,全然已經熟睡。而他始終處于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态,清醒又迷糊。
整個床上充滿她的氣息,争前恐後地鑽入他的鼻子,麻痹他的神經,撕扯他的身體,燃燒他的理智。
他克制地展開那未看完的地圖,借着壁爐中冉冉的火光,看清了一行又一行文字,一個又一個圈圈,她真的把全城的書店都找了遍。
看了半晌,他慢慢折起,放在了心口的位置。
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