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京城地價貴,大部分官員的家離皇城都很遠,所以千步廊及其北邊的官署專設廚房,每日按例供給飯食,方便大小官員在此辦公生活。
今日做的是紅燒肉。
林佩和溫迎面對面坐下,剛要動筷,見宋轶提着一個三層紅漆木盒跑進堂中。
一衆官吏便看着宋轶打開木盒,把海參燒鮑魚、黃焖豬蹄、燕窩羹、上湯甲魚一道一道擺到盤上,再端進陸洗的書房。
紅燒肉頓時就沒那麼香了。
溫迎搖了搖頭:“唉,依我看陸相不是不習慣京中的口味,而是嫌咱官署裡的夥食太差。”
林佩道:“他的宅子離得不遠,送飯方便。”
溫迎道:“大人你不也住附近麼,哪一日見你讓家裡送過飯食,都是和我們一起吃。”
林佩放下碗筷,洗手擦臉:“如此,我不在這兒吃了。”
溫迎咽下口中的飯,啊了一聲。
林佩起身往公堂走去,安撫衆人道:“你們吃你們的,我去蹭陸大人一隻鮑魚解解讒。”
珠簾被輕輕撩開。
一道屏風隔着人影。
林佩咳了咳:“陸大人,方便談點兒私事嗎?”
陸洗道:“聽到你們說的話了,大抵土豪新貴入京都是這一副炫耀張揚的嘴臉,你就當看個笑話也罷。”
林佩道:“好冤枉,我何時笑過你?”
陸洗道:“宋轶,請林相進來坐。”
林佩走進屋内,看到整盤的山珍海味竟然一動沒動,唯獨小碗盛的稀粥有被食用的痕迹。
陸洗漱過口,表明這頓飯已經結束。
林佩坐下,想了想,開口道:“聽聞陸大人谪居川西之時曾被仇家下過毒,所以謹慎。”
陸洗道:“多謝關心。”
林佩道:“但今非昔比,文輝閣乃機要之地,飯食端上來之前都有人嘗過,是絕對可靠的,退一萬步說,若是你在這裡被下毒,那我亦難辭其咎,亦活不成了。”
陸洗點點頭,喝了口清水,見林佩還是不依不饒地看着自己,苦笑道:“原來你是怕我一人吃飯這件事傳揚出去,會被外人誤會,以為你刻薄我排擠我。”
林佩道:“陸大人既然明白,就請不要讓我難做。”
陸洗道:“知言,唉,你又誤會我了。”
林佩道:“什麼?”
陸洗把那半碗稀粥放到書桌一角,然後讓宋轶過來端走其餘幾道好菜。
隻不過這回,好菜都被放在木盒下面兩層,上面示人的那層是空的。
“林相不知,因那次被下毒,我家大人的腸胃受了重傷,難以治愈。”宋轶解釋道,“他現在隻能喝點兒稀粥,且就連這麼一小碗都要半天才能下咽。”
林佩怔了一下。
這樣的事他是沒有經曆過的。
林佩道:“是我唐突了。”
陸洗道:“哪裡的話,不過你可真得替我保密,因為我也不想讓外人嘲笑,說我小時候家裡窮沒吃過什麼好東西,現在官居一品了,吃的反倒還不如從前,丢臉啊。”
林佩點了點頭,應下此事。
午歇便這麼過去了。
下晌,林佩在自己屋裡閱覽各地的奏本,挑選要讓皇帝知悉的重大事項。
陸洗站在竹簾之外,清了清嗓子。
林佩道:“請。”
竹簾掀起。
陸洗第一次進林佩的書房,看到四處堆放的公文以及極簡樸素的陳設,顯然也受了些震撼。
林佩走出屏風:“公事私事?”
陸洗道:“私事方才就說了,這回是公事。”
林佩笑了笑,和氣道:“朝會将近,陸大人總算來與我談公事了。”
陸洗道:“還請你多多關照。”
兩人并排坐下。
陸洗道:“我有兩件事與你商量,一來是中書省右參議的人選。”
林佩一笑,從書架上抽出卷軸,交到陸洗手中:“早給你拟好了,上晌老杜來時我也跟他打過招呼了,請過目。”
陸洗打開卷軸,赫然見一道拔擢宋轶為中書省右參議的敕書。
林佩道:“宋轶原來好歹也是四品同知,總不能一直這麼做書吏給你端茶送水。”
陸洗似有些意外:“知言,我不知該說什麼,你真是胸襟磊落。”
“這道敕書一會兒我便送入宮去,待陛下未批,次日能發出。”林佩捋平膝上的衣布,自若道,“第二件事是什麼?”
陸洗道:“稍等,第一件事還沒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