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潔的婚紗雪白而透明，是世界上最美的喪服。

江霓進入海市第三監獄的第一天就認識了柳深青。

柳深青被判了十年，罪名是殺夫。

柳深青在監獄裡對江霓很照顧，江霓看着真小啊，她想，她仇人的女兒照道理也該有這麼大了。

她和江霓在某種程度上心心相惜，她和她一樣，出獄後都是奔着報仇去的。同時，她也拿江霓當一個活生生的參照物，幫助她獲得複仇的思路。

“我和我男人是做餐飲的，在海市開了連鎖餐廳，賺了不少錢。後來兒子出了意外，死了，我和我男人也過不下去了。”

“本身是要和平離婚的，我發現他不僅背着我轉移财産，還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，我就一怒之下把人給整沒氣兒了。”

李樂宜當時也和她們一起，她好奇地問：“怎麼沒的？”

人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堅強，她當初費了那麼大力氣把螺絲刀插進那個男人的胸膛，最後都沒能把他徹底解決。

這也是她的遺憾。

“他對我動手，我還手，一個不小心就打到要害了。”

年長的姐姐很擅長蠱惑人心，柳深青就像一位從天而降的媽媽，堅韌，可靠，知心，泰然。

兩個女孩都沒有和媽媽相處的經曆，柳深青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她們心靈上對母性的渴望和幻想。

柳深青溫和而憂慮，總是皺着眉頭。她的聲音深沉而溫柔，仿佛能夠撫慰人心。

她的某些神情會讓江霓回憶起何姐。

何姐對她好的時候不多，每一次江霓都深深記在心裡。

這是她幼年生命中出現過的唯一照顧她的女性，她不愛江霓，但對她也還好，至少每次打她都沒有把她打死。

“姐，你出獄後要找的仇人，是你男人在外面的女人嗎？”李樂宜有點好奇地問道。

人都死了，還有什麼未了結的仇恨呢。

“不是。”

柳深青的眸光晦暗。

她伸出手，拍拍江霓瘦弱的肩。

“你也好好努力，等出獄後，去見見背叛你的那個女孩。”

江霓沉默了。

“你很聰明，應該能明白，傷害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并不是讓她失去生命，那樣未免太容易也太輕了。”

“就像我男人，我經常很後悔自己竟然失手殺了他。就讓他這麼輕易的死了，真可惜，明明我還沒有解恨。”

你對我造成的傷害，要殺死你多少次才夠解恨呢。

不夠的，遠遠不夠。

“再給我一次機會，我會先一步花光他所有的錢，把他在外面養的兒子弄殘，然後再把他一點點虐殺。現在好了，人一下就死了，隻能空留遺憾。”

“妹妹，你還有很多時間，你要想清楚，做出一個完善的計劃來應對。”

江霓點點頭。

可她其實并沒有任何計劃，關于溫舒淮，她的腦海中隻有一片悲傷的空白。

柳深青進去的時間比她們都早，等到江霓和李樂宜都出獄，柳深青的服刑還沒有結束。

她依舊靠着複仇的信念在獄中一天天地澆灌自己，終于迎來了光明。

江霓這天去酒吧送完了貨，開車去了海鮮大排檔，按照李樂宜說的餐廳去找了柳姐。

之前在獄中，柳深青的頭發全白了，她一出來就去理發店接了長發，把頭發全部染成了黑紅色，像一種濃稠的血漿，綻放在每一根發絲中。

一見到江霓，她就笑盈盈地沖她打招呼：

“江霓，這裡。”

“姐，你……變化真大。”

江霓睜大眼睛看着柳姐，這哪裡像是剛出來的，仿佛這十年一點苦都沒受過，活得無比滋潤。

“我其實上半年就出來了，隻不過一直沒聯系你們。”

柳深青給江霓拿了可樂，給自己留了啤酒。

她知道她等下要開車。

“你去整容了嗎？不對，美容？”江霓不知道那個詞怎麼說。

柳姐馬上糾正道：“我去做了醫美，怎麼樣，是不是很有效果。”

“很漂亮。”

江霓發自内心地誇贊道。

柳姐的這雙眼睛真美，即使有了皺紋，她隻要看你一眼，就能将人鎖在一座看不見的牢籠裡。

她在牢裡就問過柳姐，年輕的時候怎麼不去做演員，做女明星。

江霓從小就在過街天橋看過形形色色的人，柳姐的長相的确出衆，她的臉适合印在商場門口的巨型廣告牌上。

“李樂宜說你在做貨運生意？”

燒烤上桌了，柳姐很大方，點的都是肉類，她把烤盤往江霓那邊推了推。

江霓點點頭：“都是些小活，在市區跑跑，偶爾跑長途。賺到的錢基本都抵了油錢。”

“你要不要考慮來跟我幹啊。”

“做什麼？”

“我想盤個店，繼續做餐飲，具體做什麼還沒想好，或許直接加盟奶茶店會更好。”

柳姐又給江霓遞了兩串雞翅。

“開貨車太辛苦了，趁早不要再做了。别年紀輕輕就死在路上。”

江霓沒有說話。

許久，她開口道：

“我現在沒有一起合夥開店的資金。”

“你有的。”

柳深青把杯子裡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。

“你不是已經和她重新在一起了嗎。”

看來李樂宜把什麼都告訴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