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钰扣了個問号,随即問:“是今天課堂上發生了什麼嗎?”
江浔猶豫一下,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。
正在輸入中閃了一會兒,又變成了ID。
須臾,談钰才問:“方便接電話嗎?可以給你開小竈。”
江浔心尖一動,動作比大腦要快,套上衣服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。
時宣聽見動靜覺得奇怪,從衛生間探出頭來,問:“怎?”
江浔胡亂答了一句:“熱,上天台吹吹風。”
“啊?”時宣一臉驚恐地望着江浔,險些扔了牙刷沖上去抱他。
江浔不明所以,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話裡有歧義,頓時哭笑不得,道:“别瞎想,我就是去逛一圈兒。”
時宣狐疑地看着他,轉念一想,為這麼點兒小事起跳實在不像江浔的風格,直勾勾地盯着他出門,最後也沒攔。
頂樓的風有些涼,吹在人裸露的肌膚上癢癢的,可能風裡還裹挾了幾隻邪惡的蚊子,餓着肚子就等人上來大快朵頤。
江浔屏住呼吸,沒太注意周圍,矜持地回複了一句:“嗯。”
下一秒,談钰的電話就閃來了:“喂?”
江浔抿抿唇,不知道出于什麼緣故,心裡有一點點很奇怪的欣喜。
他像是有話要說,但話在舌尖繞了幾圈,最後變得有些滾熱:“談钰……”
說完,江浔自己先愣了,手上力道一松,手機差點兒摔下去。
江浔手忙腳亂地接住,連道歉的語調都在抖:“對不起對不起!我…我嘴瓢了!”
江浔臉上有些燒,本來是想叫談老師的,也不知道怎麼回事,一句“談钰”叫秃噜嘴了。
談钰好像也愣住了,反應了半天,聽江浔已經慌張到像是要哭出來的語氣,不知怎的,反而想笑。
他一時沒出聲,直到江浔慌張到開始語無倫次了,才輕聲打斷:“沒事,名字取了就是給人叫的。就像你,我也會叫你江浔、泠舟……或者舟舟?那隻是一個稱呼,想怎麼叫怎麼叫。”
話雖如此,但談钰在江浔面前的首要身份屬于“前輩”,該叫老師的,怎麼就把人家名字喊出來了?
江浔有些懊惱,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,應了聲就此揭過。
談钰沉吟片刻,好不容易調理好自己,才說:“其實你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,不用太放在心上。很多配音工作從事者剛開始和你差不多,沒感情,木,多練習一下,總有一天會好起來。”
江浔沒太被安慰到,同樣的話他今天聽了好幾遍了,如果有用,不至于糾結這麼久……他很清楚自己的毛病。
“那……怎麼練習呢?觀察嗎?”
明知江浔看不到,談钰還是下意識地搖頭:“不,感情這種東西是和人挂鈎的,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人,觀察别人的一舉一動用作學習固然重要,但不能一味模仿,情感的組成,最重要的是你自己。有些話你應該也聽膩了,但我還是得說,真聽真看真感受或者說真聽真看真交流,你說這裡面的主體是什麼?”
江浔猶豫一下,說:“是自己本身?”
“嗯,很聰明!”其實這是一個很小的點,但談钰還是沒有吝啬誇獎,“你看,其實你自己也明白的,所有的真實都該與自己本身挂鈎,你說你不會表現,那是因為你不覺得真,你覺得真了,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了。”
“可我……不會。”江浔手指扣弄着牆縫,有些惆怅。
感受别人的經曆,去對标自己,然後努力讓自己覺得真實,對于他來說有些太難了。
他承認,他的感受力和共情力實在太差了,差到……是家裡人會說他冷酷薄情的地步。
但這沒有辦法,很多時候他确實理解不了他們的眼淚與關心。
談钰沒有因為他一句不會就放棄,而是反問道:“你是不會,還是覺得這件事會讓你感到困難,覺得不好辦。”
“……覺得困難,不好辦。”
“那就不是不會。”談钰道,“你會的,你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,擁有獨立的意識,感受這個世界的本能已經刻進了你的DNA裡,你要做的隻是利用這種本能。即便它埋藏的很深,你也可以把它挖掘出來。”
江浔沒有吭聲,談钰等了一會兒,又接着問:“所有努力嘗試着去完成一下我給你留的這項作業好嗎?去感受自己的感情,體會自己在每一瞬間的想法,哪怕是一個很小的事物都可以。如果你今天看到一隻小鳥,你當下覺得它的叫聲好聽,這也是一種感受,你可以随時來和我分享,我會聽。”
随時,分享,我會聽。
江浔張了張嘴,這三個詞好像燙了他一下,叫他那種不過腦子說很多話的欲望又出來了。
可他最後隻是咬了一下舌尖,把想說的和不能說的全都壓在了那個帶着痛楚的自我摧殘下。
談钰良久沒有得到回應,故意加重語氣“嗯”了一聲。
他問:“不可以嗎?還是說,你有什麼别的想法?那更好了,你可以從現在起就去感受,然後把你的感受分享給我。”
江浔忙不疊地說沒有,越是否認那就越是有。他自己知道的,他想問:“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?”
但他沒敢問。
好像問了,就有些東西會不受控制起來。他無法保證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,得到了并不讓他歡喜的答案後故事又會是什麼走向。
索性就不問了,全都藏在心裡。
說:“我會努力試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