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戰區撤回來的決定想起來“痛徹心扉”,卻因為和駱彌生突如其來的重新出現在他身邊作對比,顯得無足輕重。
李和铮冷酷地想着,無論是事業還是人,選擇放手的人不要擺出餘情未了的姿态,否則終是庸人自擾。
不确定會不會落入庸人自擾境地的駱大夫和林大夫站外遠處說話。
駱彌生背對着他,李和铮看到林陽給他遞了什麼東西,又從白大褂兜裡拿出一個水杯,駱彌生喝水的時候微微仰頭。
兩個人嘀咕了一會兒,都走回來了。
李和铮看着這個水杯遞到他面前。
駱彌生的手腕上有淡淡的風油精味。什麼時候塗的?
李和铮倒想起來,在哥倫比亞的駐地時,聽同僚說起過,風油精的味道可以迅速緩解ptsd急性發作。不确定,因為那時候他們搞不到風油精,也“沒空”ptsd。
他探究地看向駱彌生。誰?覺察到了他剛剛發作了所以拿了風油精,還是他……
駱彌生沒再喘了,這會兒一切如常,以為他是問水杯:“這個杯子是我的。辭職的時候落下的,羚羊幫我收起來,一直放在這裡,我也沒拿走,因為有時候會來找他……”
沒等李和铮反應,林陽先瞳孔地震:“我靠,老梅你不是吧,你這幹嘛呢,給他彙報工作?”
駱彌生沒答,李和铮不想讓旁人看他們倆微妙的狀态,接過了水杯,喝了幾口。
喝到水才知道自己有多渴。李和铮面不改色,還是貫徹不要特殊對待的指導思想,嘴對嘴喝水而已,又不是沒對過嘴。
林陽不懷好意地笑了,用手點了點他們倆,收走杯子,轉身要走。
與此同時,方才駱彌生送進去的那個女生所在的搶救室裡跑出了一名護士,從右側通道裡沖出去。
林陽“哎喲”一聲:“取腎上腺素去了。我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,你們歇着。”
李和铮的抽血單終于叫到了,駱彌生收回了目光:“我們也走吧。”
“走。”
他們兩人走到化驗室外,駱彌生突然說:“那個女生可能挺不下來。”
李和铮腳步一頓。
“她右肋斷了三根,有一根朝後斜插,位置不太好,大概率開胸就會大出血。”駱彌生低聲說着,“急診搶救室裡常備20支腎上腺素,突然又去取,說明已經打完了。”
李和铮沉默着聽完,擡手,哥兒倆好狀,摟住了駱彌生的肩膀:“駱大夫,對于現在的你來說,你已經盡力了。”
駱彌生垂眼,和他開玩笑:“不是都說最怕聽到大夫說‘盡力了’嗎?”
李和铮哈哈一笑,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,進了化驗室。
駱彌生在原地頓了會兒,擡手,摸了摸肩上被他拍過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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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病一場的李和铮在三院輸了一周液,複活了百分之八十。
除了第一天駱彌生執意要和他一起外,後面都沒讓他來,每天自己坐地鐵,碰上全天課的晚上來。
駱彌生拗不過他,大約也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實在找不到自然說話的狀态,更沒必要“自讨沒趣”。
等李和铮不用每天去門診輸液室報到,三月底的氣候也終于穩定下來,白天穿衛衣,早晚加一件外套。
臨到月底,最後一個周結束,李和铮才想起他已經有十天沒再見過駱彌生。不論處于什麼樣的原因,他其實應該請駱彌生吃頓飯,把他陪他一起去醫院的人情還了,走個彼此心知肚明的過場。
隻不過他拿起手機,反應過來,當年分手後他們删除了所有聯系方式,回來後,也沒有人提重新加微信的茬兒。
沒辦法,下了課的李老師一瘸一拐地往校醫院去。
剛進了校醫院的大門,電話響了,是最近極速熟絡起來的蘇啟然:“喂,李老師,忙着呐?”
“不忙,您吩咐。”他貧。
“那多不好意思。咱們晚上聚聚呗,周末了。”蘇啟然樂呵的。
“成啊,奔哪兒聚,都有誰。”李和铮漫不經心地應着,他不知道駱彌生的辦公室在哪裡,準備去分診台問問。
“其他人你熟不熟我不知道啊,反正有駱老師。”
李和铮眨巴下眼。
同時,一旁的電梯到了,門打開,穿了一件單薄白襯衫的駱彌生從裡面走出來。
他們驟然對視,駱彌生一怔,随即連忙走過來:“怎麼了?又不舒服嗎。”
電話那頭的蘇啟然立馬辨認出來這門磁性的低音炮:“喲,你們在一塊兒呢?那敢情好,直接一起過來了。”
李和铮被這一左一右搞得,還沒說出話,蘇啟然那邊被人喊走了,挂了電話。
李和铮撓了撓眉毛,哭笑不得。
看看駱彌生微蹙的眉心和鏡片下困惑的眼睛,李和铮聳聳肩,沖他攤手:“我沒事。喏,專門來接你去聚餐咯。”
駱彌生:………………?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