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邊偶爾有進城賣貨的，見到孫悟空等人，都低着頭遠遠避開，唯恐多看一眼就被這幾個妖怪注意到。

天氣炎熱，路旁支着茶攤，掙些茶水錢，唐僧擡起袖子擦掉頭上的汗，轉頭對幾個徒弟說：“為師實在口渴，正好前面有賣水的，咱們前去讨口水來。”

豬八戒轉頭，撇了眼唐僧嘀咕道：“一大早鬧動靜不讓人睡，上了路一會累了一會渴了，這和尚忒嬌氣。”見白靈正好在他旁邊：“你說是不是白姑娘。”

“去去去，你也好不到哪去，一早上叫了幾回累了？師父照顧你說自己累，倒叫你逮着理了！”孫悟空回頭擺手驅趕，擠掉八戒自己和白靈并排走。

白靈也熱的沒精打采，反應慢半拍：“就是，師父多照顧你。”

孫悟空見她這樣，轉到她面前倒着走，雙手交疊搭在一塊兒，勉強算個遮陽篷。

倒退着走到茶攤處，看白靈進到陰影裡才放下手。

“店家，來五碗茶！”孫悟空又扶着師父坐下，才高聲喊店家。

囑咐夥計給外面的白馬也喂點水。

“得嘞！”店家麻利應和，不一會兒，兩手拖着五個碗放到桌子上，這才擡頭：“客人，您的……”

話說到一半擡頭看到幾個徒弟長相，被吓的止住話頭，幾欲栽倒，孫悟空順手扶住。

有了陰涼，又喝了口水，白靈精神了些，主動解釋：“店家不要怕，這幾個都是出家的和尚，不殺生的。”

店家将信将疑，正好有人來被叫去招待。

白靈抿了一口茶，狀若随意地笑道：“這烏雞國街市倒是熱鬧，百姓們個個面色紅潤，瞧着比從前還精神幾分，不知近來朝中可有什麼新政？倒是治理得越發好了。”

店家一邊擦着茶碗，一邊眉開眼笑地接話：“可不是嘛！客官您有所不知，八年前此地大旱，是寸草不生，後來來了個仙長，能呼風喚雨，自打那位仙長顯聖後，咱們這兒就跟得了天佑似的，雨水準時不誤，莊稼一茬比一茬旺。陛下更是體恤，去年将稅都減了三成，如今街坊們添新衣裳的添新衣裳，起新屋的起新屋。”說着壓低聲音湊近些：“要我說啊，這光景，可比兩年前那會兒強多喽！”

孫悟空接過話頭：“這話怎麼說？”

店家左右看看，聲音壓的更低：“之前哪怕是種不出糧食，也得往上交糧稅，老百姓都活不下去，都聽聞有易子而食，上面那位都不管，天天就做些表面功夫，這兩年終于天家開恩，願意給小老百姓活路。”

店家左右張望一番，身子微微前傾：“客官您是不知道，早些年那會兒，地裡顆粒無收，官府還逼着交皇糧。老漢我親眼瞧見我們村頭李家，連種糧都繳了上去，沒過冬就……”說着搖搖頭，下撇着嘴，“如今可好了，新政實施，減免賦稅。上月縣太爺來巡，還特意囑咐：'聖人有旨，民生最重'。這話聽着，才像是個明君該說的不是？”

唐僧聞言，雙手合十，面露欣慰之色，溫聲道：“阿彌陀佛，善哉善哉。當今陛下心系黎民，體恤百姓疾苦，實乃仁德之君。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君王懷恻隐之心，方能風調雨順，國泰民安。”

白靈餘光瞥見孫悟空蹲在茶攤旁的拴馬樁上，認真聽着。

那猴子的火眼金睛微微眯起，顯然也察覺到了矛盾之處。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，白靈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。

離開茶攤約莫半裡地，白靈故意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最後。果然，不一會兒就感覺衣角被輕輕一扯。她側頭，聽見孫悟空用隻有她能聽見的細聲，“前面那棵老樹後說話。”

白靈會意，假裝落後了隊伍。剛轉到樹後，孫悟空正斜倚在樹幹上，掐了片葉子把玩。

“小狐狸，”孫悟空咧嘴一笑：“俺老孫瞧你這一路心神不甯的，可是那茶攤老頭的話有問題？”

白靈深吸一口氣，四下張望确認無人後，才壓低聲音道：“你也聽到了，那店家說的與烏雞國國王托夢所言有所不同。若真如店家所說，”她頓了頓，眉頭緊鎖，“那自稱被妖道篡位的國王，恐怕沒說實話。”

“那依你之見？”

“我想先進城再打探打探。”白靈的手指無意識地掐出月牙，“市井流言雖不能盡信，但若多人說法一緻，也能問出來。”

“嘿！”孫悟空突然湊近，臉幾乎貼到白靈鼻尖，“俺老孫問你若城中百姓都說那'妖道'是個好皇帝，你待如何？若他們說的與那哭啼啼的國王一緻，你又待如何？”

白靈被他突然的逼近驚得後退半步，後背抵上了粗糙的樹皮。她望進孫悟空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火眼金睛，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。

“若…若百姓所言與國王一緻，”她穩住心神，聲音漸漸堅定，“那便助他重回金銮殿，除了妖道，咱們繼續西行。”

孫悟空歪着頭，金箍棒在肩上輕輕敲打：“那若是百姓都說現在過得好呢？”

樹影婆娑間，白靈眼前忽然閃過店家說起“易子而食”時那悲戚的眼神。她胸口一陣發悶。

“那便是惡鬼假扮國王哄騙唐長老！”白靈猛地擡頭，眼中閃過淩厲的光，“該殺！”

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作為修行之人，她鮮少如此殺氣凜然。

但一想到無辜百姓，她就難保理智。

孫悟空卻突然哈哈大笑，笑聲驚飛了樹梢的鳥雀。他一個筋鬥翻到樹枝上，倒挂着與白靈對視：“好！好！小狐狸有膽識！俺老孫就喜歡你這脾氣！”

白靈撇過頭去：“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。到時候大聖不必插手，免得唐長老誤會你濫殺無辜，又念那緊箍咒。”

“呸！”孫悟空一個翻身落地，“俺當年獨自大鬧天宮都沒怕過，還怕小小的緊箍咒？這事既然俺知道了，就得管到底。”

“大聖，”白靈鼻頭突然有些發酸，“謝謝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