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絲斜斜掠過婚紗店櫥窗，顧懷升攥着沈墨遞來的咖啡杯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玻璃倒影裡，方晴正對着白紗裙擺轉圈，沈墨手忙腳亂地調整頭紗，歡聲笑語卻像隔了層毛玻璃般模糊。他的目光不自覺掃過牆上的樣畫——每幅筆觸都帶着熟悉的淩厲，畫中人物眼角的弧度，總讓他想起記憶裡那個兇巴巴的少年。

“顧哥，發什麼呆呢！”沈墨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，“攝影師說在二樓，趕緊上去！”木質樓梯發出細微的吱呀聲，顧懷升數着台階往上走，心跳卻随着樓層攀升愈發紊亂。轉角處的巨幅海報撞進眼簾，署名“林旭”的字迹像把鈍刀，狠狠剜進他結痂五年的傷口。

畫室門推開的瞬間，消毒水的氣味混着松節油氣息撲面而來。林旭背對着門調色，白大褂下擺沾着斑駁顔料，後頸那道打架留下的疤依然清晰。顧懷升的喉嚨瞬間發緊，手中的咖啡杯險些滑落。

“林老師！”方晴興奮地跑過去，“我們的婚紗照就拜托您了！”林旭轉身時戴着金絲眼鏡，神色疏離得像陌生人：“先試穿樣衣，十分鐘後開拍。”他的目光掃過顧懷升，卻如掠過空氣般自然，仿佛眼前人不過是素未謀面的過客。

試衣間的布簾落下，顧懷升看着鏡中自己緊繃的臉，突然想起林旭曾說他笑起來像偷腥的貓。此刻嘴角怎麼也扯不出弧度，倒是素描本裡夾着的幹枯楓葉沙沙作響——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約會時撿的，如今脆弱得一碰就碎。

“伴郎領帶歪了。”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林旭不知何時走近，骨節分明的手指探過來調整領帶，檸檬香混着顔料味萦繞鼻尖。顧懷升猛地扣住他手腕，卻隻觸到一片冰涼：“小獅子，是你......”

“這位先生認錯人了。”林旭抽回手，鏡片後的眼睛平靜無波，“我的客戶裡，沒有叫小獅子的。”快門聲突然在畫室另一頭響起，方晴和沈墨相擁的畫面定格在畫布上，而他和林旭之間，隔着比五年時光更遙遠的距離。

調色盤上的钴藍色顔料滴落在地，暈開深色痕迹。顧懷升看着林旭轉身走向畫架，背影單薄得像張随時會被風吹散的紙。素描本被他無意識翻開，最新一頁畫着戴墨鏡的鲸魚在雨中尋找破碎的獅爪印，配文被橡皮擦得模糊：“第1825次實驗——驗證重逢是否比離别更疼”。

“畫要下周才能取。”林旭的筆尖在畫布上頓出個墨點，卻頭也不回地說道，“期間需要調整細節。”他翻動着厚重的日程本，指腹擦過标注的預約時間，在“顧懷升”三個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，便迅速劃向下一頁。

沈墨撓着頭湊上前：“林老師，能不能加急啊？我們婚期......”“不行。”回答斬釘截鐵。林旭摘下沾着顔料的手套，露出虎口處淡粉色的疤痕——那是替顧懷升擋酒瓶時留下的。此刻他将手套随意丢進收納盒，金屬搭扣撞出清脆聲響，“我的檔期一向如此。”

顧懷升站在角落，看着林旭利落地整理畫具。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勒出蒼白的印子，袖口下隐約露出半截銀色鍊子，形狀像極了被他藏在保險箱裡的鲸魚吊墜。他喉嚨發緊，正要開口，卻被方晴拽住胳膊：“走吧，别打擾林老師工作。”

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，顧懷升突然轉身往回跑。畫室虛掩的門縫裡，林旭正盯着調色盤發呆，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某團钴藍色顔料，那是他們初遇那天，他打翻的水彩顔色。“為什麼躲着我？”顧懷升推門而入，素描本從口袋滑落，露出夾在其中泛黃的便利貼，上面寫着“照顧好自己”的字迹被反複描摹。

林旭猛地将調色盤重重擱在桌上，顔料濺在袖口：“這位先生聽不懂人話？”他抓起日程本翻到空白頁，鋼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，“需要我報警處理騷擾行為？”窗外的雨突然變大，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極了那年暴雨夜，他在老倉庫裡壓抑的嗚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