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晨三點的畫室飄着細雨，林旭盯着畫布上未完成的鲸魚騎士發呆。調色盤裡的钴藍色已經幹結，像極了顧懷升離開時襯衫上的污漬——那家夥走前非要把行李箱塞滿意大利帶回的草莓牛奶，紙箱堆在牆角，每盒上都貼着歪扭的便利貼：“小獅子早餐必須喝掉”“别把顔料蹭到牛奶盒上”。

畫筆在指間轉了三圈，筆尖卻始終落不到畫布上。林旭望着畫布角落顧懷升添的小獅子，舉着糖紙的爪子空着，像是在等他補上顆星星。手機在畫架旁震動，飯點的鲸魚鬧鈴又響起來，他煩躁地按掉，卻在看見便利貼上“少熬夜”的小獅子時，喉結不自覺滾動。

“又沒吃飯？”趙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，帶着雨後的寒氣。她踢開腳邊滾落的草莓牛奶盒，保溫桶往畫凳上一放，“顧懷升走前把你畫室鑰匙給了整條巷子的人，說要是你餓死了，第一個找張奶奶告狀。”

“多管閑事。”林旭梗着脖子怼人，卻在看見保溫桶上貼着的鲸魚貼紙時，突然想起顧懷升連夜剪貼紙的模樣——邊角還留着沒修剪幹淨的毛邊，像極了他高中時遞來的習題冊，頁腳總畫着歪扭的小獅子。

趙婷熟門熟路地拆開保溫桶，墨魚排骨的香氣混着藥味漫出來：“知道你腰又疼了，加了顧懷升留的膏藥秘方。”她忽然抽出張便利貼甩在他畫架上，“你男人臨走前把畫室冰箱塞滿了，每盒牛奶上都畫着‘不喝就塗黑你的鲸魚’。”

畫架上果然貼着張钴藍色便利貼，小獅子舉着牛奶盒兇巴巴地瞪着鲸魚，尾巴尖寫着“顧懷升專用恐吓貼”。林旭想起顧懷升蹲在冰箱前貼紙條的背影，領帶歪在肩頭，卻認真得像在畫傳世名作，突然覺得喉間發緊。

“他還說，”趙婷晃了晃手機裡的照片，顧懷升的行李箱裡整整齊齊碼着顔料管，每管标簽上都畫着炸毛獅子舉着調色盤，“要是你敢把钴藍色用完，就把威尼斯的玻璃工坊給你搬回來。”

窗外的細雨打在夜光鲸魚燈上，映得滿牆光斑搖曳。林旭望着畫布上未補完的尾巴尖，突然抓起手機給顧懷升發消息，卻發現對方頭像顯示“飛行中”。便利貼上的小獅子似乎在盯着他，爪子底下的“笨蛋”二字，和顧懷升的字迹一模一樣。

“趙姐，”他忽然開口，指尖劃過畫布角落顧懷升添的小獅子，“你說鲸魚騎士的尾巴，真的能藏住所有秘密嗎？”

趙婷湊近看了眼，笑出聲來：“顧懷升當年在你住院時，把習題冊每一頁都畫了鲸魚，說要載着你遊出黑夜。現在倒好，整個巷子都成了他的畫布。”她忽然指着牆角的紙箱，“知道那些草莓牛奶盒怎麼處理的嗎？他全收在書房，說等老了要辦個‘小獅子成長史’展覽。”

保溫桶裡的湯還在冒熱氣，林旭忽然想起顧懷升臨走前那晚，蹲在地上給他揉腰，指尖劃過舊傷時的溫度：“疼就喊，我又不會笑你。”現在人在七千公裡外，卻把整個畫室都填滿了他的痕迹——畫架上的創可貼，冰箱裡的鲸魚形狀飯團，連手機壁紙都被換成了他蜷在畫凳上睡覺的偷拍。

手機突然震動，飛行模式下彈出條草稿箱消息：“小獅子，要是畫累了就看看窗台，我留了會發光的秘密。”林旭擡頭，看見玻璃罐裡的紙鲸魚在夜雨裡泛着熒光，瓶底沉着張字條，是他高二時畫的歪扭鲸魚，旁邊多了行顧懷升的字：“你保護世界，我保護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