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方的回答混着輕笑,帶着時差的暖意:“好,再加上威尼斯的玻璃匠人,讓他在每盒牛奶上刻小獅子的尾巴分叉。”
晨光漫過滿地畫稿,将兩個身影投在貼滿鲸魚貼紙的牆上。林旭看着顧懷升腕骨處的繃帶,忽然發現那裡不知何時多了行極小的字——是他的簽名,和七年前在醫務室畫在創可貼上的一模一樣。
淩晨三點的畫室被台燈染成暖黃,林旭盯着調色盤裡幹結的钴藍色顔料發呆,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藥盒邊緣——顧懷升剛從他手裡奪走的胃藥還帶着體溫。對方正蹲在冰箱前歎氣,白襯衫下擺沾着畫室地闆的钴藍,像隻誤入顔料堆的鲸魚。
“顧懷升你夠了!”他踢開腳邊滾了半圈的草莓牛奶盒,盒蓋上的小獅子尾巴叉在燈光下晃得刺眼,“我吃不吃藥關你——”
“關我什麼事?”顧懷升突然轉身,手裡攥着袋凍得硬邦邦的鲸魚飯團,繃帶邊緣的小獅子舉着飯團,爪子底下的“别學我”被蹭得模糊,“關我這個專屬飼養員的事。”他晃了晃手機,相冊裡存着張監控截圖:淩晨一點,林旭對着畫紙皺眉,左手藥盒右手畫筆,襯衫領口滑落,露出後頸三道淡紅的顔料印。
林旭的耳尖倏地燒起來。他想起視頻裡顧懷升身後的玻璃工坊,匠人舉着未完工的玻璃鲸魚,尾鳍處嵌着的钴藍色碎玻璃,正是他常用的溫莎牛頓53号。“誰要你當飼養員!”他梗着脖子反駁,卻在看見對方腕骨處的新傷時,聲音不自覺軟下來,“你自己傷還沒好……”
“小獅子終于發現了?”顧懷升笑着湊近,将溫熱的飯團塞進他手裡,尾鳍形狀的海苔眼睛一眨一眨,“威尼斯的匠人說,尾鳍分叉的鲸魚需要定期投喂,否則尾巴會卷成炸毛獅子的尖刺。”他指了指玻璃鲸魚胸針,尾鳍内側刻着極小的“旭”字,“比如現在,飼養員需要驗收投喂成果。”
畫室的老空調發出嗡鳴,混着飯團裡鳕魚的鮮香。林旭咬了口飯團,海苔碎掉在畫稿上,恰好拼成個歪扭的“懷”字。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,顧懷升在醫務室給他喂粥,米粒粘在對方領口,他兇巴巴地說“笨蛋”,卻偷偷用棉簽替對方擦掉。
“趙姐說你把墨魚排骨湯倒進花盆。”顧懷升不知何時坐在畫凳上,掌心覆在他後腰舊傷處輕輕揉着,“現在巷口的仙人掌都開出鲸魚形狀的花了。”
“要你管!”林旭拍開他的手,卻沒躲開對方落在發頂的吻。顧懷升的指尖劃過他眼下的青黑,帶着時差的暖意:“這次從威尼斯帶回二十盒草莓牛奶,”他晃了晃手機裡的照片,行李箱裡整齊碼着印着小獅子尾巴叉的牛奶盒,“每盒都讓匠人刻了‘顧懷升專屬’,防止某隻小獅子拿去泡顔料。”
畫架上的鲸魚騎士在晨光裡靜靜望着他們,小獅子的糖紙星星與玻璃鲸魚的尾鳍遙相呼應。林旭忽然發現,顧懷升重新貼正的顔料管标簽上,每管都多了道他熟悉的歪斜——是七年前他教對方畫鲸魚時,故意留的尾鳍弧度。
“以後别再提前回來了。”他别過臉,把空飯團盒塞進對方手裡,卻在看見鐵盒裡新增的糖紙星星時,喉嚨發緊,“威尼斯的玻璃鲸魚……尾巴分叉太醜了。”
顧懷升的笑聲像松節油漫過畫布,他掏出鐵盒,新星星裡嵌着的钴藍色玻璃碎在燈光下流轉:“匠人說,這是按照你發脾氣時尾巴尖的弧度做的。”他忽然握住林旭握筆的手,在畫布角落添了隻舉着藥盒的鲸魚,尾鳍分叉處藏着極小的“旭”字,“現在,該小獅子給鲸魚騎士畫創可貼了。”
巷口的路燈在晨光中熄滅,第一縷陽光爬上顧懷升的睫毛。林旭望着對方腕骨處的繃帶,發現自己昨夜賭氣畫的小獅子旁,多了行極小的字——“疼,但小獅子的藥最甜”。他忽然想起趙婷說的,顧懷升在威尼斯跑遍所有工坊,隻為找能配得上他顔料的钴藍色碎玻璃。
“顧懷升。”他忽然開口,筆尖在鲸魚尾鳍添了道分叉,“下次帶草莓牛奶時,記得多帶點鳕魚腸。”
對方的回答混着輕笑,指腹擦過他唇角的海苔碎:“遵命,我的炸毛小獅子。”他晃了晃手機,屏幕上是威尼斯的晨光,玻璃工坊外的運河上,真的遊過尾鳍分叉的鲸魚雕塑,“不過在那之前——”他忽然湊近,鼻尖蹭過林旭發燙的耳垂,“先驗收早安吻,治療鲸魚騎士的尾鳍傷。”
晨光漫過滿地畫稿,将兩個交疊的影子投在貼滿鲸魚貼紙的牆上。林旭望着玻璃鲸魚胸針,尾鳍的分叉恰好指向畫布上的小獅子,忽然發現,那些藏在顔料與糖紙裡的告白,早已在時光裡釀成了最溫柔的悖論——他以為自己是畫鲸魚的人,卻不知早已成為對方畫中,最璀璨的尾鳍分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