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好了這次輪到你洗碗。”林旭梗着脖子扯開保溫桶,魚丸粗面的熱氣裡飄着幾粒切得方方正正的草莓丁——隻有顧懷升記得他讨厭草莓果肉,但喜歡看紅色漂在湯裡的樣子。瓷勺碰到桶壁的聲響裡,他忽然看見對方腕骨處的新創可貼邊緣翹起,露出底下淡粉色的舊疤。
“小獅子明明昨天才把洗潔精倒進顔料罐。”顧懷升笑着晃了晃手機,相冊裡存着今早的監控視頻:林旭對着洗碗池裡的泡沫發脾氣,圍裙上沾滿钴藍色,活像隻掉進顔料桶的炸毛獸。他忽然湊近,鼻尖幾乎碰到對方翹起的呆毛,“不過看在你給我畫創可貼的份上,今晚允許你隻洗調色盤。”
畫架旁的台燈将顧懷升的影子拉得老長,襯衫上的钴藍斑點在光暈裡像遊動的鲸魚群。林旭望着那些斑點,忽然想起高三寒假,他們在畫室偷偷煮火鍋,顧懷升的白毛衣上濺滿辣油,卻笑着說那是“小獅子的專屬印記”。此刻他正彎腰收拾滿地的顔料管,領帶垂進松節油桶裡也不在意。
“誰要你讓!”林旭踢開腳邊的牛奶盒,盒蓋上的小獅子尾巴叉被他昨晚添了幾筆,變成舉着畫刀的模樣。路過儲物櫃時,他忽然瞥見最上層的鐵皮盒開着,裡面整整齊齊碼着顧懷升從高中攢到現在的糖紙星星,最新那顆嵌着今天打翻的钴藍色碎末。
便利店的燈光在雨夜顯得格外溫暖,顧懷升正把熱可可往他手裡塞,指尖劃過他凍得發紅的指節:“高二那年你在便利店摔碎玻璃瓶,吓得收銀員以為你在打架。”他忽然輕笑,“其實我早看見你偷偷把賠的錢塞進對方口袋,還畫了隻舉着道歉信的鲸魚。”
“那是你撞的!”林旭咬着吸管瞪人,熱可可的甜膩混着便利店空調的暖意,讓後頸的汗毛都舒展開來。玻璃窗上倒映着顧懷升的側臉,他正把傘傾向自己這邊,肩膀早已被雨水浸透,卻還在看便利店牆上的鲸魚貼紙——那是上個月他們帶巷口孩子一起貼的,尾鳍都朝着畫室方向。
畫室鐵門的鑰匙在掌心發燙,林旭忽然轉身堵住顧懷升的去路。對方襯衫下的繃帶邊緣露出半截钴藍色,是剛才替他扶畫架時蹭到的。“笨蛋,”他忽然掏出随身攜帶的創可貼,邊緣畫着舉着繃帶的小獅子,尾巴尖寫着“再受傷就把你綁在畫凳上”,“腕骨的傷還沒好就别搬重物。”
顧懷升乖乖地伸出手,任由他在舊傷上覆上新的創可貼,指尖卻忽然劃過他後腰的凸起疤痕:“這道傷還是高三那年你替我擋自行車撞的,”他忽然低頭,溫熱的呼吸掃過對方耳尖,“現在換我替你擋所有危險,好不好?”
畫架上的鲸魚騎士在夜光裡泛着微光,林旭望着對方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,那裡不知何時多了道極細的劃痕——是今晚替他收拾畫刀時留下的。他忽然想起趙婷說的,顧懷升的工作室裡,所有畫框邊緣都刻着小獅子的爪印,連logo都是尾鳍分叉的形狀。
“油嘴滑舌。”林旭别過臉去,指尖卻悄悄勾住對方的小拇指,像高中時在操場散步那樣。巷口的末班車駛過,車燈照亮牆上的夜光鲸魚,尾鳍指向他們交疊的影子。顧懷升忽然從口袋裡掏出個小鐵盒,裡面躺着二十一顆糖紙星星,每顆都嵌着不同年份的钴藍色——從高二的青澀到現在的沉穩,全是他打翻顔料時收集的碎末。
“知道為什麼總留着你打翻的顔料嗎?”顧懷升晃了晃鐵盒,星星碰撞聲像極了他們偷藏在課桌下的心跳,“因為每道飛濺的痕迹,都是小獅子獨一無二的簽名。”他忽然湊近,在對方炸毛前落下輕輕一吻,“就像你總把‘笨蛋顧懷升’藏在鲸魚眼睛裡,以為我看不懂。”
雨夜的風掀起窗簾,将便利店的暖光灑進畫室。林旭望着滿地的顔料管,發現每管标簽上都多了道顧懷升新畫的爪痕——在他貼歪的标簽旁,歪扭地寫着“林旭專屬”。畫架上的鲸魚騎士終于補完了尾鳍,小獅子舉着糖紙星星騎在鲸背,而鲸魚的眼睛裡,倒映着整座亮着鲸魚燈的巷子。
這一晚,洗筆桶裡的钴藍色在水裡打轉,糖紙星星躺在畫凳上閃爍。顧懷升蹲在地上研究他新調的群青顔料,襯衫上的钴藍斑點被雨水洇開,卻正好連成尾鳍的形狀。林旭望着這個總把他的小脾氣釀成糖的人,忽然發現,原來愛情從來不是單行道,而是兩條交疊的鲸魚軌迹,尾鳍分叉處藏着隻有彼此能懂的密碼。
“顧懷升,”他忽然開口,筆尖在對方手背上畫了隻炸毛獅子,“明天幫我去巷口買草莓牛奶,要最新的包裝——”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握住手腕,溫熱的掌心覆在他畫滿顔料的指尖,“好,”顧懷升笑着點頭,“不過這次要和我一起去,畢竟——”他晃了晃手機裡的監控截圖,“張奶奶說,你上周把她送的腌梅子全泡進了钴藍色顔料。”
雨聲漸歇時,畫室的燈還亮着。兩個身影在畫架前交疊,顧懷升替他揉着後腰,林旭則把新調的钴藍色塗在對方襯衫領口——那是專屬于他們的印記,像極了七年前那個暴雨夜,少年藏在袖口的溫熱,和現在,終于能光明正大說出口的、關于末班車與歸人的永恒約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