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懷升的指尖在舊疤上停頓的瞬間,林旭忽然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。他擡頭時,正看見顧懷升從襯衫内袋摸出個銀色小盒,盒蓋上刻着半片櫻花的紋路——是他們高中時總去的那家文具店賣的,當年他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了兩個,說是“兄弟信物”。
“打開看看?”顧懷升的聲音比晨光還要輕,像是怕驚飛了畫紙上的蝴蝶。銀色小盒在掌心翻開的刹那,林旭呼吸一滞——裡面躺着的,正是那條被他藏在抽屜最深處的藍繩手鍊,繩結處還纏着半顆融化過的水果糖,糖紙邊緣泛着年月侵蝕的毛邊。
“你居然還留着……”林旭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糖紙,酸甜的橘子味仿佛穿越十年光陰,在畫室裡漫開。那年春天,他們蹲在操場角落的櫻花樹下,用藍繩給彼此綁手鍊,顧懷升說等糖果在手裡化了,就是“結婚”的時刻。結果他攥得太用力,糖紙都黏在掌紋裡,最後是顧懷升用橡皮一點一點幫他擦掉的。
“當然要留着。”顧懷升握住他的手,将手鍊重新套在他手腕上,繩結恰好落在舊疤上方,“畢竟小獅子說過,糖果化了就要和我結婚。現在糖紙都褪色了,是不是該兌現承諾了?”
林旭的耳尖瞬間燒得比顔料盒裡的朱砂還要紅。他想抽回手,卻被顧懷升握得更緊,隻能梗着脖子瞪人:“誰、誰還記得小孩子的胡話!再說了,國外結婚要體檢的,你當年數學考滿分那次還暈血呢,敢去嗎?”
顧懷升低笑出聲,指腹摩挲着手鍊上的繩結:“暈血也沒關系,反正有你在旁邊罵我‘顧懷升你怎麼比顔料還沒用’——就像高三那次我發燒39度,你把退燒貼拍在我額頭上,說‘再不退熱就把你畫冊扔進遊泳池’。”
回憶如櫻花般簌簌落下。那時顧懷升為了幫他趕制參賽畫作,熬夜到發燒,卻還強撐着說“顔色調錯了”。林旭确實把畫冊藏進了衣櫃最頂層,卻偷偷煮了白粥,趁他睡着時一勺一勺喂。
“你倒是記得清楚。”林旭嘟囔着,忽然看見顧懷升手腕上若隐若現的紅痕——是昨夜自己抓出來的印子。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去,觸感帶着體溫的灼熱,像那年春天攥在手心的糖果。
“所以,”顧懷升忽然低頭,鼻尖幾乎觸到他的,“要不要現在就去?我查過了,巴黎的市政廳旁邊就是美術館,你可以邊畫速寫邊等宣誓。”
“誰要和你去巴黎!”林旭猛地推開他,卻在看見對方受傷的表情時慌了神,“我、我是說……”他扯過被子蒙住頭,聲音悶在裡面像隻悶葫蘆,“至少要等糖紙完全化掉才行……”
顧懷升的笑聲震得床墊微微發顫。他掀開被子角,看見林旭把自己團成個蝦米,露在外面的耳垂紅得能滴出血來。十年前那個在櫻花樹下紅着臉說“結婚就是永遠一起畫畫”的小霸王,如今依然會用顔料盒砸他,卻也會在他受傷時偷偷抹藥膏。
“好,等糖紙化了。”顧懷升輕輕吻了吻他蜷起的指尖,“不過在那之前——”他指了指林旭後腰的藥,“能不能先讓我好好上藥?畢竟未來的顧太太,可不能帶着傷去簽結婚文件。”
“誰是你太太!”林旭抄起枕邊的速寫本砸過去,卻在本子翻開時愣住了——裡面夾着張泛黃的草稿,是高二那年顧懷升畫的,兩個男孩在櫻花樹下交換手鍊,其中一個男孩的口袋裡露出半顆糖果,糖紙邊緣寫着小小的“婚”字。
晨光忽然變得格外溫柔,給畫架上的鲸魚鍍上金邊。林旭看着顧懷升認真上藥的側臉,忽然想起那年糖果在掌心融化時的溫度,黏糊糊的,卻甜得讓人想永遠攥在手裡。
晨光在畫架上流淌成河,林旭盯着速寫本裡泛黃的草稿,紙頁邊緣還留着當年顧懷升蹭到的钴藍色指印。畫中穿校服的男孩攥着半顆糖果,另一個男孩手腕上的藍繩結打得歪歪扭扭——那是他八歲時非要自己系的,結果繩頭在顧懷升手腕上磨出了紅痕。
“你當年畫的根本不是我!”林旭突然把本子拍在顧懷升胸口,耳尖卻還貼着對方襯衫上的糖果香,“我的眼睛哪有這麼圓?分明是你偷偷照着櫻花畫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