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懷升接住差點滑落的草稿,指尖撫過糖紙邊緣的“婚”字:“小獅子記錯了,這是高二那年你在畫室睡着時畫的。”他忽然湊近,鼻尖幾乎碰到林旭跳動的睫毛,“你枕着我的手臂流口水,我怕吵醒你,隻能用左手畫畫——所以線條才這麼歪。”
“誰、誰流口水了!”林旭猛地後仰,後腰的酸痛讓他悶哼一聲。顧懷升趁機掀開被子,看見他後腰的舊疤上還留着昨夜的紅痕,像朵開敗的櫻花。藥膏的薄荷味漫上來時,他忽然想起高三寒假,顧懷升在暖氣片旁幫他補畫作業,鋼筆尖不小心劃過他手腕,卻緊張得用嘴去吮傷口。
“疼就咬我。”顧懷升的指尖在藥膏瓶口轉了圈,忽然把掌心湊到林旭唇邊,“當年你幫我處理畫冊劃傷時,可是咬着牙說‘顧懷升你血比丙烯顔料還腥’。”
林旭瞪了他一眼,卻乖乖地咬住他的虎口。顧懷升的手背上有常年握畫筆的薄繭,蹭着他舌尖像砂紙般粗粝。藥膏抹在後腰時涼絲絲的,混着顧懷升掌心的溫度,讓他想起那年夏天,兩人躲在器材室裡分食冰棍,顧懷升把紅豆冰棒遞到他嘴邊,自己卻舔着化掉的奶油,說“小獅子先甜,我收尾巴”。
“巴黎的美術館有幅《櫻樹下的婚禮》。”顧懷升忽然開口,指尖在舊疤周圍畫圈,“畫裡兩個男人交換戒指,背景是漫天櫻花——你說,我們要不要在畫前宣誓?”
“誰要和你在别人的畫前結婚!”林旭松開嘴,聲音卻軟下來,“要畫也是我自己畫……畫你暈血時慘白的臉,還有你偷偷在我顔料裡加蜂蜜的蠢樣子。”
顧懷升低笑出聲,從褲兜摸出個小玻璃瓶:“說曹操曹操到。”透明玻璃瓶裡裝着金箔蜂蜜,瓶蓋刻着半片櫻花,和銀色小盒是成套的,“上次你說水彩幹後有裂紋,我查了三個月,發現加這種蜂蜜能讓顔色更潤。”
林旭的手指在瓶身上頓住。那是他随口抱怨的話,沒想到顧懷升記了三年。高二那年他打翻顔料,顧懷升默默收拾殘局,卻把他罵人的話都記在筆記本裡,連“钴藍色像顧懷升的校服扣”這種氣話都工工整整抄着。
“所以,”顧懷升忽然握住他塗着藥膏的手,在他指尖落下一吻,“要不要先去買顔料?巴黎的美術商店有你找了半年的天然群青,順便——”他晃了晃手裡的銀色小盒,“把結婚申請書畫成你喜歡的星空色?”
林旭看着他手腕上磨損的藍繩,忽然想起八歲那年,顧懷升把糖果塞進他掌心時說的話:“等糖化了,我們就永遠不分開。”現在糖紙早已褪色,繩結卻越系越緊,就像對方此刻扣在他腰上的手,帶着十年未變的溫度。
“先說好,”他忽然揪住顧懷升的衣領,把藥膏蹭在對方襯衫上,“體檢時要是敢閉眼,我就把你的西裝全染成钴藍色!”
顧懷升低頭看着胸前的藍斑,忽然笑出聲。他抱起林旭走向更衣間,晨光裡,畫架上的鲸魚仿佛擺尾遊過,尾鳍掃過那半顆橘子糖,糖紙在光影中輕輕顫動,像極了那年春天落在他們發間的第一片櫻花。
更衣間的鏡子裡,林旭看見自己手腕的藍繩與顧懷升的交疊,繩結在舊疤上投下陰影,卻讓彼此的倒影更加清晰。顧懷升替他披上外套時,指尖劃過他後頸的碎發,忽然輕聲說:“其實,我早就在等你說‘好’了——從你把藍繩藏進抽屜,卻每天戴着它畫畫開始。”
“廢話真多。”林旭别過臉,卻忍不住勾起唇角。畫室的門被風吹開條縫,櫻花樹的影子落在畫紙上,與顧懷升草稿裡的場景重疊。或許,有些約定從來不需要說出口,就像藍繩上的結,就像掌心的糖果,就像彼此眼中從未褪色的晨光,早已把“永遠”寫進了每一道筆觸裡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