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衣間的暖氣烘得人發懶，林旭盯着鏡子裡交疊的藍繩，忽然發現顧懷升手腕的繩結比自己的緊上兩圈——是上周他抱怨“繩子松了會勾顔料”後，這人偷偷重新系的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對方手背上的薄繭，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暴雨突至，顧懷升把校服脫下來罩住他的畫稿，自己卻淋得發燒，還笑着說“小獅子的畫比體溫重要”。

“發什麼呆？”顧懷升的指尖劃過他後頸，替他扣上外套最後一顆紐扣，“顔料店十點開門，要是錯過第一批到貨的天然群青——”

“要你提醒！”林旭甩開工裝外套，卻在看見對方襯衫上的藥膏藍斑時頓住。那是剛才掙紮時蹭上去的，像朵歪歪扭扭的櫻花，開在白色衣領下方。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撫平褶皺，指尖觸到對方鎖骨處的舊痣——八歲時爬樹摔下來，他哭着替顧懷升貼創可貼，結果把糖紙粘在了人家胸口。

顧懷升忽然低頭，溫熱的呼吸拂過他手腕的藍繩：“其實，我昨天翻出了高中的日記本。”

“誰要聽你記流水賬！”林旭梗着脖子轉身，卻被對方從身後圈住腰，鼻尖萦繞着熟悉的雪松香水味——是他三年前送的，說“比顧懷升身上的油墨味好聞”。

“上面寫着，”顧懷升的聲音混着胸腔震動，“高二三月十七日，小獅子把我的畫冊藏進衣櫃，卻在半夜偷偷往我保溫杯裡灌枇杷蜜。”他忽然咬住林旭泛紅的耳垂，“還有，他說‘顧懷升你畫的櫻花像抹布’，但第二天就把那幅畫貼在了床頭。”

“胡、胡說！”林旭猛地轉身，後腦勺撞進對方懷裡。擡頭看見顧懷升眼底的笑意，忽然想起昨夜這人趴在畫架前，替他修改鲸魚尾鳍的線條，台燈在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。那時他明明困得眼皮打架，卻硬撐着說“顧懷升你調色盤髒了”，結果被對方用沾着钴藍色的指尖刮了鼻尖。

畫室的風鈴突然叮咚作響，櫻花的影子掠過顧懷升襯衫上的藍斑，像極了當年他畫在草稿本邊緣的小圖案。林旭忽然伸手扯住對方的領帶，把人往畫架方向拽：“先說好，結婚申請書上的照片——”

“要穿你選的情侶襯衫，領口别櫻花胸針。”顧懷升順着他的力道彎腰，鼻尖幾乎碰到畫架上未幹的顔料，“還要把我們的藍繩畫上去，繩結旁邊寫‘糖果化了’四個字——用你最愛的钴藍色。”

“誰要和你穿情侶裝！”林旭抓起調色盤作勢要砸，卻在看見對方手腕的紅痕時心軟。那是昨夜他翻身時抓出來的，此刻正透過襯衫袖口若隐若現。他忽然放下調色盤，從抽屜裡翻出管新的藥膏：“伸手。”

顧懷升乖乖地伸出手，看着林旭别扭地替他塗抹藥膏，指尖在紅痕上輕輕打轉。陽光穿過百葉窗，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投下條紋光影，像極了高中時他們在走廊上偷偷牽手，被陽光曬暖的瓷磚地面。

“巴黎的美術館……”林旭忽然開口，聲音輕得像畫紙上的鉛筆灰，“如果我畫一幅《櫻樹下的婚禮》，你敢不敢當模特？”

顧懷升的指尖猛地扣住他的腰，眼中閃過驚喜：“要畫我暈血的樣子？”

“想得美！”林旭瞪他一眼，耳尖卻紅得滴血，“要畫你給我系藍繩時的蠢樣子，還有……”他忽然低頭盯着藥膏管，“你把糖紙夾在日記本裡的傻樣。”

顧懷升忽然笑出聲，笑聲震得畫架上的鲸魚擺件輕輕搖晃。他捧起林旭的臉，在對方炸毛前飛快地吻了吻眉心：“好，全聽小獅子的。”他指了指窗外的櫻花樹，花瓣正紛紛揚揚落在畫室窗台上，“等櫻花謝了，我們就去巴黎——帶着你藏了十年的藍繩，還有我攢了十年的‘糖紙誓言’。”

林旭别過臉，卻看見畫架上不知何時多了張速寫——顧懷升坐在調色盤堆裡，手腕上的藍繩格外清晰，旁邊用鉛筆小字寫着：“糖果化了，小獅子歸我了。”他忽然抓起速寫本往對方頭上敲，卻在顧懷升接住本子時，指尖不小心劃過那行小字。

“疼嗎？”顧懷升捉他敲人的手，放在唇邊輕輕吹氣，像極了那年櫻花樹下，替他擦掉掌心糖紙時的溫柔。

“笨蛋。”林旭輕聲罵道，卻任由對方牽着走向畫室門口。晨光裡，兩人手腕的藍繩在門框上投下交纏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