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婷的高跟鞋在畫室地闆敲出急促的節奏時，林旭正把顧懷升的手按在畫紙上描藍繩紋路。速寫本“嘩啦”翻開，露出半張泛黃的紙條——是高二那年他塞在課桌裡的“别來找我”，邊角被反複摩挲得起毛。

“靠！沈墨那孫子果然沒猜錯！”趙婷舉着手機晃到兩人面前，屏幕裡是沈墨發來的舊照：高三的顧懷升趴在課桌上，課本下壓着張路線圖，标注着“尿毒症專科醫院”的紅圈格外刺眼，“當年你消失後，這家夥每周都往我嘴裡塞橘子糖，逼問你老家郵編！”

林旭的筆尖在紙上洇開墨點：“所以你倆合夥騙我？”

“冤枉！”方晴的視頻通話突然切入，身後傳來沈墨的嗤笑：“我早查到你在鄰市醫院，可懷升那笨蛋非要考去北京，說‘離小旭的郵編近點’——結果你躲去了更北邊的凍土帶，凍得畫筆都拿不穩吧？”

顧懷升的指尖忽然覆上他冰涼的手腕，聲音輕得像畫紙上的鉛筆灰：“第一次收到你寄來的明信片，郵戳上的‘漠河’讓我在地圖上盯了整夜——原來你說‘别來找我’，是怕我看見你在鍋爐房畫速寫的樣子。”

顧懷升家的客廳飄着清甜的橘子香，顧媽媽端着櫻花茶盞的手突然頓住：“小旭，你還記得高中時總往你書包塞的枇杷蜜嗎？其實是懷升求我熬的，說‘小獅子媽媽喝了能止咳’。”她忽然瞪向兒子，茶勺敲在瓷杯沿上叮咚作響，“後來你消失的五年，這孩子每個周末都去醫院陪床，護工說他畫的櫻花把病房牆都貼滿了——結果倒好，重逢時還是靠沈墨那小子拍婚紗照才撞上！”

林旭的茶匙在杯裡攪出漩渦，想起三年前在漠河畫室，沈墨突然推門進來，身後跟着拎着整箱顔料的顧懷升。那時他袖口還沾着鍋爐房的煤灰，而這人西裝筆挺，卻在看見他手腕的舊疤時紅了眼眶——原來沈墨為了方晴的婚紗照選址，翻遍了北方畫室，卻在登記冊上看見“林旭”的名字。

“阿姨，當年的資助……”

“别聽他瞎說！”顧媽媽突然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溫度像當年櫻花樹下的擁抱，“懷升把競賽獎金全換成了顔料寄給你，自己啃了三個月學校食堂的青菜豆腐——結果高考前發燒，還騙我說是畫架砸的。”她忽然指着牆上的《鲸與櫻》，“這幅畫賣了第一桶金，他轉頭就給你媽媽交了透析費，連收據都藏在你最愛的钴藍色顔料管裡。”

林旭家的老課桌抽屜還卡着半截藍繩，媽媽從衣櫃深處翻出鐵皮盒，裡面躺着顧懷升的大學錄取通知書——清華大學美術系，報到日期旁用紅筆圈着：“小獅子，我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等你。”

“其實沈墨早把你的地址發短信給懷升了。”媽媽摸着他手腕的琉璃手鍊，聲音發顫，“但這孩子盯着地圖看了整夜，說‘漠河的冬天太冷，小旭的手該用來握畫筆，不是握煤鏟’。”她忽然抽出張泛黃的信紙，是顧懷升高三寫的：“阿姨，小旭的畫稿我都收着，等他願意回來時，我開間畫室，讓陽光鋪滿他的畫架。”

畫室的落地燈在顧懷升睫毛投下蝶翼陰影，他正替林旭整理顔料管，指尖忽然停在某管标簽上——“緻小獅子·漠河的雪”，是當年他在凍土帶收到的匿名包裹，裡面還塞着張字條：“钴藍色校服扣在我這兒，等你回來取。”

“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早就知道？”林旭忽然咬住他的指尖，鹹澀的顔料味混着雪松香水，“讓我以為你真的沒找過我……”

顧懷升笑出聲，指腹劃過他後頸的碎發：“沈墨說你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畫北極熊，凍得指節開裂——我怕自己沖過去搶人，會被你用畫筆敲腦袋。”他忽然從西裝内袋摸出張車票，“這是當年我買的去漠河的站票，在候車室畫了整夜的櫻花，想着見到你時該說‘糖紙還在，我也在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