約雲鼻尖一酸。她想起半個月前随口提過一句“好久沒照過全身鏡了”,沒想到他記到現在。
“笨蛋。”她摩挲着鏡面,“這種鏡子照人都變形。”
哈格急了,一把搶過鏡子對着她:“好看!”
鏡中的約雲面容扭曲,可哈格的眼神卻認真得像在鑒賞聖像。她突然奪回鏡子,假裝生氣:“誰教你亂花錢的?”
“賣了三張狐皮。”哈格得意地比劃,“便宜。”
約雲想罵他敗家,話到嘴邊卻變成:“……謝謝。”
少年眼睛一亮,突然從口袋裡又掏出個小紙包:“還有!”——是盒彩色發繩,塑料珠子在夕陽下閃閃發光。
“阿依莎說……”他結結巴巴地解釋,“姑娘也喜歡這個。”
約雲系了一根在手腕上,珠子碰撞發出幼稚的響聲。哈格盯着那抹亮色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晃動,喉結上下滾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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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,約雲在氈房裡擺弄鏡子。
她把鏡子支在矮桌上,試圖編個哈薩克式辮子——阿依莎教了她三次,她還是學不會。鏡面突然映出門口的人影——哈格不知何時站在那裡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 掃過她全身,不知道站了多久……像盯着羔羊的狼……要把她拆吃入腹。
約雲假裝沒發現,故意側過身露出脖頸線條。鏡中,哈格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,手指無意識地摳緊了門框。
“偷看姑娘梳頭?”她突然開口。
哈格像被馬蜂蜇了般後退兩步,撞翻了門口的奶桶。約雲大笑着追出去,看見少年正狼狽地擦着潑在靴子上的酸奶。
“生氣了?”她蹲在他旁邊。
哈格不答,撿起塊石頭狠狠扔向遠處。約雲注意到他後頸的月牙疤泛着紅——每當他情緒激動時,那塊舊傷就會變色。
“哈格麥爾提。”她故意用全名喚他,“看着我。”
少年不情不願地轉頭,眼神卻依然熾熱得像戈壁的烈日。約雲突然伸手撫上他後頸的疤,感覺他的脈搏在她掌心下狂跳。
“疼嗎?”她又問。
這次哈格沒有否認。他垂下頭,前額幾乎貼上她的肩膀:“……你摸,就不疼。”
夜風吹亂兩人的發絲,遠處傳來歸牧的鈴铛聲。約雲忽然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秒——沒有心髒病,沒有倒計時,隻有哈格滾燙的呼吸噴在她鎖骨上,癢得讓人想哭。
---臨睡前,約雲發現鏡子不見了。
她掀開門簾,看見哈格正坐在篝火旁,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在鏡框上刻着什麼。火光映亮他專注的側臉,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的陰影。
“在幹嘛?”
哈格慌忙把鏡子藏到身後,卻忘了手裡還拿着匕首。約雲趁機搶過鏡子——纏枝蓮紋間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:【給約雲·哈格】。
“我的哈薩克名字?”她挑眉。
哈格點頭,突然用母語說了句什麼。約雲雖然聽不懂,卻從他泛紅的眼眶猜出了大意。
她把鏡子貼在心口:“教我念。”
“Yerkezhe…Hagmarat.”少年一字一頓地教,呼吸噴在她耳畔。
約雲學着他的發音重複,哈格卻突然捂住她的嘴:“不對。”他的拇指按在她唇上,“要這樣……”
他的示範變成一聲歎息。兩人的影子在火光中交融,鏡面反射的月光恰好照亮哈格泛紅的耳尖——那裡還沾着一點她用的雪花膏香氣。
——
【小劇場】:
夕陽染紅夏牧場的傍晚,約雲興沖沖跑到正在喂馬的哈格面前,手裡攥着剛摘的野花。
“哈格!”她眼睛亮晶晶的,用蹩腳卻響亮的哈薩克語喊道:“Men seni jaksi k?remin!”(阿依莎說這是“你好”的意思)
哈格手裡的馬鞭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他的耳朵瞬間紅透,連脖頸都漫上血色,像被晚霞點燃。
“你、你再說一遍?”他聲音發顫。
約雲不明所以,又字正腔圓地重複:“Men seni jaksi k?remin!”
背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竊笑——阿依莎和幾個牧區少女躲在氈房後,捂着嘴笑得東倒西歪。
“怎麼了?”約雲困惑地眨眼,“我發音不對嗎?這可是阿依莎說,和别人打招呼說的你好。”
哈格突然大步逼近,沾着草屑的指尖輕扣住她的下巴。他的呼吸滾燙,帶着青草和陽光的氣息:“那個小騙子……教你的是‘我喜歡你’。”
約雲僵在原地,終于明白為什麼路過的牧民都對她露出善意的微笑。
“現在,”少年拇指摩挲她發燙的臉頰,用哈語低聲問,“要我教你……怎麼回應嗎?”
阿依莎的惡作劇最終讓哈格得到了一場月光下的告白,而少女們笑鬧着跑開的背影,成了夏牧場最溫柔的注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