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删掉。”他聲音沙啞。
“為什麼?”
“那是……”哈格切換成哈語,又懊惱地抓了抓頭發,“唱給……要走的人。”
約雲的心髒狠狠抽痛。她忽然明白了——這是首挽歌,是哈格提前為她準備的告别。
“我不走。”她輕聲說。
哈格搖頭,眼神痛苦而清醒,他比她更清楚:“你騙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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争執最終以哈格摔門而出告終。
約雲在氈房裡反複聽着那段錄音,直到電池耗盡。深夜,她摸黑去找哈格,發現他蜷縮在馬廄的幹草堆上,懷裡還抱着那把冬不拉。
“進去睡。”她推他肩膀。
哈格裝睡,呼吸卻明顯亂了節奏。約雲索性躺在他身邊,手指輕輕描摹他背上的傷疤——那道月牙形的舊痕在月光下泛着銀光。
“這是怎麼來的?”她明知故問。
哈格不答,肌肉卻繃得更緊。
“那這個呢?”指尖滑向肩胛處的箭傷。
“……打狼。”他終于開口,聲音悶在幹草裡。
約雲繼續往下,觸到他後腰上一處奇怪的圓形疤痕:“這個?”
哈格突然翻身,捉住她作亂的手:“你明明……都知道。”
他們的臉近在咫尺,呼吸交錯。約雲看見他瞳孔裡自己的倒影,小小的,被一圈金棕色環繞。 人的瞳孔原來那麼小,約雲才意識到,可他小小的,能裝下世界的眼睛,這一下就隻倒映着她,倒映着她一個人。
“我想聽你說。”她輕聲說。
哈格沉默了很久,突然低頭,嘴唇輕輕貼上她的掌心。那個本該落在她唇上的吻。那觸感像一片雪落下,轉瞬即逝,卻燙得約雲渾身戰栗。
她卻沒有逃走,沒有推開,而是鬼使神差地仰頭,吻在他後頸的月牙疤上。
似乎在以這種方式,回應着他落下的吻。
哈格猛地僵住,呼吸停滞。約雲感覺他的脈搏在唇下狂跳,像隻被困的野獸。
“約雲……”他聲音發抖,“别……”
“别什麼?”她貼着那塊疤問。
哈格的手攥緊又松開,最終落在她腰間,力道大得幾乎留下指痕。他的額頭抵着她的,睫毛掃過她臉頰,帶着潮濕的觸感。
“别讓我……更舍不得。”
約雲這個無心到訪的人,終究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悲憐的種子。
有一刻,約雲也在祈禱,她希望自己真的幸運一點,幸運到這顆瀕死的心髒,能夠在這一片土地重新熱烈一次,就像操場上綻放的花朵,即便枯萎,也還是綻放的那麼美麗動人。
即使像螢火蟲那樣,哪怕隻有一晚,她也會用生命去感謝。
夜風突然變得溫柔,吹散未盡的話語。遠處傳來夜莺的啼叫,一聲又一聲,像是要把這夜的秘密傳遍整個草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