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槐高柳,薰風新蟬,斑駁的樹影攪亂了不算太熱烈的陽光,灑在長廊裡,黃澄澄搖曳着,像湖,像海,像閃閃發亮的眼睛。
雲銜一下又一下,毫無規律地晃着腿,手裡的飯剩了一大半,還把紅燒茄條一條條擺在上面,列陣一樣,規規整整。
鶴也坐在旁邊,嘴裡的飯嚼得很慢,他看了雲銜好幾眼,可他都沒有注意到自己。
放下筷子,鶴也擦了擦嘴,問道:“你怎麼了?今天沒胃口?”
雲銜搖頭,連連歎了好幾口氣。
鶴也想了想,試探地問道:“哪裡不舒服嗎?”
雲銜繼續搖頭。
“是因為考試的事?你有不會的,我都可以教你。”
雲銜還是搖頭。
“那……是和你家裡人吵架了?”
“沒有,我很少和他們吵架。”
鶴也張口,卻問不出什麼了。
他想不到每天活力四射,似乎身邊一切都萬事如意的雲銜會因為什麼事憂愁如此。
這一想,鶴也心裡堵住了,他對身邊這個朋友的了解實在太少了。
鶴也覺得慚愧,默默将身子扭了過去,墨綠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灰。
這時,一雙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,鶴也的眼睛微微睜大,剛想轉頭,就聽到雲銜說道:“鶴也,我明天不能跟你一起去書院了。”
愣了一下,鶴也問道:“為……為什麼?”
“因為……因為……哎呀——”
雲銜抓狂地揉着腦袋,很快就把頭發抓得一團糟,像是剛割下來的稻草,胡亂地炸開了。
“呼——還不是前幾天那件事……”
鶴也飛速回想,忽然定住,雲銜口中說的,應該就是雲銜為了幫他出頭,在姜扶搖的湯裡放石子的事。
“抱歉。”鶴也脫口而出,雙手慢慢捏緊,“我……”
“跟你沒關系,都是我爹小題大做。還有姜扶搖這個混蛋,不就吃了幾個石子嗎?又不是拉不出來,至于去我爹那兒告狀嗎?”雲銜仰頭看着天花,嘴巴撇得把鼻孔都撐大了,“再說該他吃石子的,他說的那些話太過分了,喂他吃屎都不為過。”
聽到這裡,鶴也沒忍住笑出了聲,雲銜幾乎是将頭甩了過去,兩個人的臉貼得極近,雲銜甚至能看清鶴也眼中的自己。
“所以跟你無關,你不許有心理負擔。”
鶴也對那笑産生了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,癡癡點了下頭。
雲銜“嘿”了一聲,雙手抱在腦後,直接向後一仰,躺在了地上。
“啊——我爹說讓我回家反思幾天,我說快要考試了,不能耽誤功課,他居然還嘲笑我,說我什麼時候對學習這麼上心?切,大人總是看不到小孩努力的時候,我每次臨到考試都特别努力的好不好?最後呢,好說歹說的,變成了留在家裡反省一天,所以明天就不能跟你一起上學了,真是好煩,一想到這個就什麼都吃不下了。”
不知不覺說了這麼多,等雲銜停下時,才發現鶴也學着他躺在了地上。
“啊啊啊!鶴也,你别學我啊,這地上多髒?”雲銜有些激動,側着身子,笨拙地從懷中抽出一塊方巾,一手托着鶴也的腦袋,一手把方巾墊在了下面。
雲銜的呼吸近在耳畔,鶴也莫名慌了一下,卻不知往哪兒去躲。
“怎麼了?我頭發紮到你了嗎?”雲銜關切問道。
鶴也抿唇不言,緊閉着眼睛搖了搖頭。
“真的嗎?那你為什麼閉着眼睛?是不是真的紮到了?快讓我看看。”
雲銜越着急,鶴也越無措。
兩片銀白色的頭發将兩個人完全封閉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,不知從哪刻起,風突然熱了起來。
雲銜愣在那裡,看着臉頰粉紅的鶴也,還有那雙沾滿淚花、綠如松石的眸子。
“鶴也?”
雲銜慌張地喊了一聲,突然迅速離開,整個人也從長椅上跌了下來。
“鶴也,我我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不是故意惹你哭的,我真的……我真是……真是以為紮到你了,我太激動太莽撞了,吓到你了是不是?對不起鶴也,對不起……”
雲銜也不知道怎麼想的,跪在地上給鶴也磕頭認錯,一下一下地,快給自己晃暈了。
直到自己的腦袋被一雙溫柔的手托起,雲銜慌張的眸子再次對上那雙似被雨沖刷過的綠眸,咧嘴一笑。
“你沒生氣?”
鶴也搖搖頭,微微皺眉,又瞬間舒展開:“沒有,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,可能是灰塵進了眼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