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是我不小心,鶴也。”雲銜自責道。
“你是好心,我怎會怪你?”鶴也笑着回答道,看着雲銜亂糟糟的頭發,露出了一個煩惱的表情,“一會兒還要上課,我幫你重新理一下頭發吧。”
“你盡管弄。”雲銜迅速起身,乖巧地坐在長椅上。
鶴也的動作很輕柔,雲銜覺得像他母親一樣,但又好像不一樣,可具體哪裡不一樣,他也說不上來。
鶴也将雲銜的頭發高高束起,用發帶紮上後,又将手插在頭發中,從上到下順了幾遍。
“好了。”
“好了?哦……哦……”雲銜眨了下眼,鶴也束發束得太舒服,他都有些産生困意了。
坐在雲銜身邊,鶴也不知從哪兒拿出來一把石頭。
“我以前有煩惱的時候,就喜歡丢石頭。心裡想着煩惱的事情,然後把石頭當成它,使勁丢出去,煩惱就會消失,像這樣……”鶴也拿起一顆石頭,丢出去的瞬間喊道,“不想一直悶在家裡!”
雲銜笑得燦爛,他覺得這個方法很有趣,不過還是有個疑問:“為什麼說是以前煩惱的時候?現在不管用了嗎?”
“現在……”鶴也笑的瞬間看向了天上無憂無慮的雲,“現在沒什麼煩惱了。”
“那是好事啊!”雲銜湊了過去,實打實替鶴也高興,“就該開開心心的呢。對了對了,鶴也,你吃得太少了,我娘說了,多吃飯也會開心。”
鶴也掩面而笑:“我盡量。”
放學時,雲銜依依不舍地跟鶴也告别,然後被雲霄拎小雞崽一樣拎了回去。
夏夜,月華如水。
雲銜最喜歡夏天的夜晚,他喜歡那些把黑黑的世界裝點得亮閃閃的東西,天空是青色的,星河是銀色的,林間是螢色的,水面是白色的。
他手中的那枚松石是綠色的,很好看的顔色,和鶴也的眼睛一樣。
他剛剛把那些石頭丢了出去,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喊了什麼,比如“讨厭考試”、“讨厭反省”等,還有“讨厭分離”,等到雲霄吼着讓他睡覺的時候,最後一塊石頭也被丢了出去。
那枚綠松石,被緊緊握在了手心裡。
現在,那枚綠松石,正躺在鶴也手中。
雲銜的頭寸寸向下,直到下巴抵在鶴也的肩頭。
“當時走得匆忙,唯一陪伴我的,就是這顆綠松石了。”
鶴也鼻尖發酸,卻還是忍住了淚水:“你一直留着。”
“當然,你不是說成雙成對寓意好,所以才在随身的荷包中放了兩枚綠松石,後來一枚給了我,另一枚,我想,應該還在你的荷包中吧?”雲銜有些興師問罪的架勢,弄的鶴也笑了笑。
“這是自然,隻是我沒想到,還能保存得這麼好。”
鶴也咬着雙腮的肉,努力平複着心情。
想要保護好這枚綠松石,個中理由,必然心酸,他都不敢去想。
此刻他的心就是磨刀石,每挫一下,刺骨錐心。
“你也不看看我是誰?”
這個沉重的話題,被雲銜的一句打趣話翻了篇。
他不想讓鶴也知道,自己也不願回想。
他破爛不堪的荷包裡裝着的,是他沉甸甸的五年。
臨近醜時,兩人卻絲毫沒有睡意。
周圍逐漸起了霧氣,原本還算幹淨的牆上慢慢滲出血液,從上到下,瀑布般将原來的牆色沖刷掉,血淋淋現出幾個大字:羅刹鬼市。
霎時,耳邊嘈雜起來,尖叫,鬼嘯,怪嚎,嬉笑,怒罵,還有插科打诨的聲音洪水般湧進耳朵。
鶴也和雲銜的身邊慢慢現出一些鬼魂,成群結隊的,或是眼睛掉在外面,或是胳膊腿腳成一百八十度彎曲,總之沒有一個是正常的樣子,有說有笑地進了鬼市。
接着,一些妖物和精怪也走了過來,他們的樣子很急切,像是災荒時搶奪救濟的米粥般蜂擁而上,他們有的已經化成人形,有的還藏不住尾巴,被人踩上一腳也隻能罵一句接着跑,還有的就是純粹的精怪,從腳底下竄過去的速度倒是比他們化作人形的快多了。
再後面,還有一些塊頭比較大的、長着三隻眼睛的大鬼,舌頭伸得老長的厲鬼,死不瞑目、積怨已久的惡鬼,當然,也有長着一張媚人的臉、坐在轎子上送進來的狐妖美女。
跟在他們後面的,也有不少人族,他們的裝束很複雜,顯然是十分謹慎了。
不過看來這鬼市的确有點東西,不然怎麼會吸引人冒着生命危險,在醜時這個“月黑風高夜”的時辰前來呢?
鶴也和雲銜早已隐藏好氣息,跟在最後面的人流中混了進去。
醜時一刻,鬼市的大門閘刀般關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