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太害怕了。
司主剛剛那番話就像是交代遺言一樣,明明傷勢慘重,臉上卻沒有半分痛苦的神色,分明就是打算孤注一擲。
“赤翎,這一次司主沒有那麼多時間同你講道理了。”宋淮能感受到身後越來越近的妖力,說話的語速極快,“你聽着,我們絕不能全軍覆沒,殺死猰貐,保護我們想要保護的人,你想想你的……”
宋淮呼吸一窒,他的目光掃過禦靈府門前,本該坐在那裡療傷的南追憶不見了。
與此同時,身後的高空傳來阿肆悲怆的喊叫聲:“南追憶!!!”
宋淮和赤翎幾乎是彈射性地轉過頭,猰貐的脖子上纏繞了一圈紅绫,整個頭以非常詭異的姿勢扭轉了一百八十度,緊接着他的身子翻轉過來,巨大的爪子在空中劃過一圈妖光,将原本包圍着阿肆的怪鳥群炸得連渣都不剩。
南追憶站在猰貐的頭頂,渾身雪白,不,應當說是無色,而她的靈器降羽,在得到燃魂和血液的滋養後,變成了鮮豔刺眼的血色紅绫,仿佛剛從混戰後的血海屍山中洗滌而出,還流淌着未幹的血液。
“南追憶!”宋淮一聲嘶吼,一口鮮血狂噴而出。
“什麼?在做什麼啊……”赤翎雙目圓睜,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釘在原地。
南追憶右手輕輕翻轉,另一條紅绫纏繞在了猰貐的腰上。
猰貐使勁掙斷鼻子上的紅绫,擡起前爪就朝自己的頭頂拍去。
南追憶躍至空中,最後看了一眼赤翎,粲然一笑。
抱歉,臭小子,姐姐以後不能陪你了。
幸好,我們的小赤翎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。
“臭女人!你要幹什麼?!我告訴你!你要是敢就這麼随随便便地死掉,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!永遠都不會!!!”
赤翎崩潰地大吼着,他拼命地向前跑,可雙腿根本就不聽他使喚,還沒跑兩步便雙腿發軟地摔在地上,怎麼站都站不起來,可他依舊不敢停下,顫抖着,發狂着,雙手雙腳地爬過去。
他已經灰頭土臉了,浸染了妖血的塵沙迷了眼睛,疼得他眼淚直流,和鼻涕混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。
可這都不重要,比起即将失去的那個人,這些都不重要。
“南宮追憶!!!你回來!你回來!我求你回來!連你也要丢下我嗎?又要留我一個人嗎?我恨你!我恨你!你要是敢死在那裡,我做鬼也不會原諒你!!!”
南追憶的嘴巴微微張開,眼淚流進嘴裡,苦得要死。
“阿肆!”
南追憶最後拜托的人是阿肆,她深知自己也害怕死,若是多看赤翎一眼,猶豫半分,所有的努力都将功虧一篑。
“腰斬。”
紅绫如鍘刀,隻聽“咔嚓”一聲,猰貐的身子在空中斷成兩節,緊接着一道火芒閃過,火蓮獅鹫剜掉了猰貐的心髒,這方承載着無數血淚與犧牲的天地,終于歸為一片死寂。
南追憶的魂魄越來越淡,她擡起手在空中輕輕撫動,像是在摸赤翎的頭。
“不要!不要!南宮追憶!你别走……你别走!我求你!不要丢下我!不要丢下我……”
赤翎手腳并用地朝南追憶爬去,可他的速度哪裡趕得上南追憶消失的速度呢?
終于,赤翎停了下來,所有的情緒在此刻崩潰,他跪在地上,抱頭痛哭起來。
突然,赤翎感到有什麼東西落到了頭上,用手一摸,是一條純潔無瑕的白绫。
赤翎嗓子一緊,淚水噴湧而出,他将白绫緊緊抱在懷裡,悲聲喊道:“嫂嫂……嫂嫂!”
趕回來的風影狼将壓住宋淮的巨石撞開,阿肆小心翼翼為他療傷,兩人皆悲怆失語。
那年百裡家與南宮家喜結連理,二人男才女貌,真真是天作之合,見過之人無不心生豔羨,歎此良緣難得。
然天妒這對佳人才子,兩人僅成婚一月,便突降噩耗:百裡銀魚在一次除妖任務中,因情報嚴重有誤,誤入妖族所設陷阱,同行七人無一人生還。
百裡家悲痛欲絕,更是心疼南宮追憶,于是主動提出解除婚約,雙方和離,南宮家由長輩做主,自然接受。
百裡銀魚的喪期過後,赤翎為了替哥哥報仇,不顧家中反對,毅然決然加入除妖司,南宮追憶不滿家中決定,又不放心赤翎,遂改名,同年也進入宋淮手下的除妖司。
她本不擅長除妖,可此生心有所屬,絕不改嫁,百裡銀魚就是她唯一的夫君,百裡赤翎也永遠是她的弟弟。
“嫂嫂,對不起,其實……赤翎心裡一直認你是我的嫂嫂。”
“嫂嫂,你是全世界最漂亮、也是最最好的嫂嫂。”
“嫂嫂,替我問候哥哥,祝你們在那邊滿心歡喜,共赴白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