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乘歌是被噩夢吓醒的。
他夢到自己竟然跟公子邈這個賤人成了室友,早上一醒來,公子邈就站在床邊沖他詭笑。
“真是陰魂不散……”
李乘歌看了眼手機,六點四十五——優鳴三中對住宿生是不收手機的,但是隻能在宿舍用,不允許帶出宿舍樓,也因這一點,每年都有無數學生擠破頭想考進來。
然而,優鳴三中的升學率在整個肅州都可以排進前三,就是因為招生标準極高,所以能來優鳴三中上學的人,大部分都是名副其實的學霸,小部分呢,是像周凱這種花錢進來的。
但社會總要有人情往來嘛,别說是人間了,就是在地府,也得看人脈和面子。
這裡就要提一下公子邈了,他沒李乘歌那麼大的本事,可誰知道從哪兒攀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山路十八彎的親戚關系,成了轉輪王薛禮的幹兒子。
雖說吧,不能與李乘歌平起平坐,但李乘歌也不會不給轉輪王面子,這才讓公子邈“恃寵而驕”。
其實李乘歌想過,偷偷找人把公子邈打一頓,然後丢到地府去,把那些什麼刮骨之刑,火燒舌之刑通通安排上,畢竟早死早超生嘛。
他可真是個以慈悲為懷的人啊。
早晚要付諸實踐,他就不是光想不做的人。
本打算再躺一會兒,可一閉上眼睛,就是公子邈那張大臉,晦氣得李乘歌一下子精神了。
“回頭得找人做個法。”
下床洗漱。
暖壺是滿的,陳三願昨晚上就打好水了。
這個點去洗漱,宿舍樓裡已經沒什麼人了。
李乘歌喜歡這般清淨。
不過……
擦幹淨臉,李乘歌對着鏡子把那根卡在眼角的睫毛捏出,卷在洗臉巾裡扔掉了。
陳三願是什麼時候走的?
他居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。
猛然間,李乘歌似回憶起了什麼東西,腳下的速度便加快了。
回到寝室,朝桌上看去,一個泡面碗,還有——一個枕巾包起來的柱狀物體。
手放在碗上,溫的,打開一看,是兩個包子,枕巾裹着的,是一杯豆漿。
李乘歌愣了兩分鐘吧,走到陽台抽起了煙。
他一直都沒有吃早飯的習慣。
以前蔔沉星在的時候,跟他講過上萬次不吃早飯的危害,李乘歌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,無奈妥協,天天跟着他一塊去吃早飯。
高一的時候還不是很忙,吃飯的時間明明和高二一樣,但卻好像長了一倍。
蔔沉星吃什麼都要細嚼慢咽,所以兩人往往不到六點半就出門,然後吃它個二十分鐘,再溜溜達達往教學樓走。
包子煎餃油炸糕,蛋堡腸粉早餐面,周一到周五,基本上都是按順序吃。
蔔沉星最喜歡吃面,還要往裡面倒辣椒油,吃包子也要沾點蘸料,李乘歌對此表示:不理解但尊重。
後來,蔔沉星不在了。
高一下半學期,李乘歌再也沒吃過早飯。
他明明不算是個“人”,可胃竟也疼起來,越疼他越不吃早飯,一直到現在,好像已經習慣了。
煙灰剝落時,李乘歌指尖微顫。
他靠在陽台的欄杆上,兩隻胳膊自然垂落,像是挂在晾衣杆的玩偶,随風止,随風動。
樓下的人喊着“快點快點,來不及了”,一前一後跑了起來,連書包的拉鍊都沒拉上。
李乘歌輕輕松開手指,煙頭掙紮着掉了下去。
煙蒂蜷縮如褪色的記憶,火星明滅間,化作一把死灰,又霍然燒起血黃色的火焰,墜落着,如同渡舟撞開的水波。
李乘歌遲到了。
意料之中。
剛從樓梯上來,李乘歌就看到了巡查的主任,對方也看到了他。
“李乘歌?”辛寶鐘有些詫異,不過很快就為他找好了理由,“這是上廁所去了吧?”
李乘歌面不改色,心裡卻暗笑,誰家好人上廁所還換樓層啊?
诶等一下,他還真就不在本樓層上,不過管他呢。
“是啊,辛主任,有點鬧肚子。”
“吃壞肚子了?”辛寶鐘的臉上現出關懷的神色,“嚴不嚴重?要不要去醫務室啊?”
“不用。”李乘歌朝班級看了一眼,“能正常上課。”
“行,别太勉強啊,難受一定要跟老師說。”
“知道了,謝謝主任。”
李乘歌輕輕敲了兩下門,并沒有對朗讀單詞的同學造成什麼影響,董倪微微颔首,示意他回去,也沒多過問。
李乘歌的書包是陳三願帶過來的,他自己背的是雙肩包,李乘歌的是挎包,然後再拎一個兜子放寫字闆,餘下一隻手,正好可以拿早飯。
陳三願不敢翻李乘歌的書包,就隻幫他把桌子上的作業交上去,不過實際上,交上去的那幾本也沒寫。
早讀結束後,董倪輕碰了下鼻子,道:“又在班級裡吃早飯了是不是?後面的,趕緊把窗戶開開,放放味。”
于海銘低頭偷笑,看着陳三願道:“全天下的英語老師都說過這句話。”
陳三願笑了下,起身把窗戶打開了。
“李乘歌,我咋聞不到班級裡有飯味呢?你剛剛進來聞到了不?”
“怎麼聞不到?”李乘歌反問道,“你是被腌入味了。”
于海銘嘿嘿一笑:“喝粥也能腌入味啊?俺早上就喝了一杯皮蛋瘦肉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