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無譯下床的動作一滞——氣氛再次尴尬了下。
方才反應極快,他略顯局促地搓了搓手:“我現在的确沒有合适的工作……”
他清了清嗓子,轉移話題:“言會長,我送您出去吧。”
在把言無譯送走後,方才回到家,看見方希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。
方希看着他走過客廳,然後退回來。
“你需要分清什麼是玩笑話,什麼是客套話,什麼又是騙人。”
方希看着他,臉上沒什麼表情,可眼中充滿了疑惑。
好吧。
對于初入人世的仿生人來說,這些東西的确有些複雜。
方才抿唇。
這事責任全在他。
他不該一邊寫資料一邊回答問題。
“當我沒說。”方才道,“但如果以後有人問我的工作,你回答自由職業就好。”
“我知道了,老師。”
方才點了點頭,走了幾步,又退回來。
“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什麼、做什麼時,那就裝傻。”
“裝傻?”
“對。隻要你不做,那就不會錯。”
“我知道了,老師。”
作為太陽市市中心,無論白天黑夜,地球街道總是人滿為患。
顔色各異的霓虹燈不分白晝地閃爍,為穿行在其中的男男女女鍍上一層冷漠的光輝。
人群喧雜攘動。
方才帶着方希來到一棟建築前,孤獨得和周遭環境仿佛不在同一圖層。
建築大門頂上寫着幾個大字——“地球城”。
方希好奇地看着身邊的一切,正欲邁步時,又想起什麼似的退回來。
她看着停在原地的男人:“怎麼了,老師?”
“謹防……”
“謹防人類陷阱。”方希對答如流,“也就是别把自己當作人類,并擁有某個立場——這很危險,會讓我們忘記自己的身份。”
她疑惑地看着他——老師已經叮囑過她好幾次了。
方才動作一滞。
“回答得不錯。”他拍了拍她的肩,“但下次别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這種話。”
說完,方才走進大門。
剛一進門,方希差點沒被這陣仗掀飛了去。
大門之後是一條鋪有紅色地毯的長走廊,走廊兩側則是一間又一間無門會議室;會議室裡密密麻麻擠滿了人,有的在台上,有的在台下。
“要求别人說‘端午安康’的人都是在賣弄有限的學識罷了——我們堅持守護每一個人說‘端午快樂’的權利!”
“導盲犬培訓本身就是一個騙局!高額的培訓費用緻使導盲犬無法普及,上面應當重視這個問題。相比之下,電子盲杖倒是個不錯的解決措施……”
“科幻哪是那些天天看言情的人讀得懂的?科幻小說的含金量之高,相信不必我多說了。我們應該宣揚科幻,讓所有人都來讀科幻……”
一個瘋瘋癫癫的女人寶貝似的抱着個筆記本,從二人面前小跑而過,臉上帶着令人敬而遠之的癫狂:“找到了,哈哈,找到了……”
方希看着她逐漸遠去——再回頭時,方才早已将自己甩在身後。
她快步趕上:“老師,我們現在去哪?”
方才表情淡漠:“跟緊我。”
他的腳步有些快,方希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。
與此同時,振奮人心的話語從左邊傳來:
“多數人在自身情況不變的情況下,都認為自己安安全全在大多數,始終為自己考慮,做不到換位思考。
“由于仿生人的出現,健全的人找工作已經很難了。所以他們認為,殘疾人做各方面更差的工作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“然而,殘疾人真就比不上健全人嗎?我不這樣認為,我擁護殘疾人正常工作的權利……”
路過這間會議室後,兩人來到下一間會議室跟前。
“社會應當為殘疾人提供便利——這我理解。可我并不認為,這等便利應該體現在工作方面。
“相較于殘疾人,健全人負有更大的責任——例如對家庭、對親人。因此,我堅決抵制殘疾人和健全人擁有同等工作機會的權利……”
接下來是下一間會議室。
“音塵愛豆出身,其演技已經吊打一衆流量,甚至部分演員……”
再下一間。
“堅決抵制偶像進入影視市場!他們帶來的巨大粉絲基礎已經擾亂了市場……”
直到方才帶着她停在一間會議室門前,方希才從各種論調中抽離出來。
她一時有些恍惚:“老師?”
方才偏了偏頭:“聽聽這個。”
和之前的會議室相比,這間會議室的人少了很多。會議室内擺着幾十把椅子,卻隻坐了十餘人;最前方是講台和白闆,白闆上寫着幾個大字。
在看清那幾個字的瞬間,方希愣了片刻。
——“做不被定義的仿生人”。
兩人走到最後一排坐下。
“仿生人自誕生以來,便是人類的附庸。服務、陪玩,甚至滿足他們的欲望——”講台上的男人隻是看了他們一眼,便繼續道,“仿生人應該站起來,而非一直做人類的附庸。”
男人轉過身,在白闆上寫下幾個字——人機平等。
緊接着,他在這幾個字上打了把大叉,重新寫上“機人平等”。
“從今天起,我會盡我一切努力,改寫曆史……”他兩手撐在講台上,沉聲道,“盡我一切努力,實現機人平等。”
空氣沉默了幾秒,然後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。
“可是,不是說‘仿生人不被定義’嗎?”方希盯着橫幅道,“如果一個仿生人不願離開她的家,甘願和人類生活在一起的話,人們會定義他為‘不仿生人的仿生人’嗎?”
直到方才敲了敲她的手背,方希這才發現,前排一名大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。
她立刻閉上嘴。
方才和善地笑了笑:“孩子不懂事,帶她來學習學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