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人座的圓形餐桌上，李嬸剛端上來的文思豆腐還在冒着熱氣，細如發絲的豆腐絲在清湯中輕輕搖曳。周成益坐在主位，目光落在周恒正偷偷刷着的手機屏幕上。

“吃飯就好好吃！”周成益的聲音不大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周恒手一抖，手機差點掉了，直播間裡網紅誇張的喊聲瞬間打破了餐廳的安靜，他慌忙按下靜音鍵。

林慧茹夾了塊清蒸東星斑最嫩的魚腹肉放到小兒子碗裡，“先吃飯，你爸說得對。”

周恒趕緊轉移話題：“哥，聽說你明年要開始帶博士生了？”

周忱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清炒蘆蒿：“嗯，學校剛批下來，下學期開始面試候選人。”

周恒睜大眼睛，“這麼快？你不是才評上教授一年嗎？”

林慧茹笑着說，“你哥從小就這樣，做什麼都比别人快一步。”

周成益輕哼一聲：“快有什麼用？他那點工資還沒有我助理高。”

林慧茹立刻嗆聲，“社會地位能用錢衡量嗎？我兒子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全國頂尖學校的大學教授，跟你身邊那些端茶倒水的助理能一樣嗎？”

周忱語氣平靜，“工作沒有高低貴賤，也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。”

周成益還想說什麼，剛要開口，林慧茹已經先一步打斷：“帶博士生是好事，但你還要上課，會不會太累啊？”

“到時候會根據招生人數和手上項目适當調整課量。”

周成益突然插話，語氣裡帶着幾分刻意的諷刺：“别到時候教出一群像你一樣固執的人。”

林慧茹順手給丈夫夾了塊紅燒肉，“多吃點，少說話。”

周成益看着碗裡光發亮的肥肉，被噎得說不出話。周恒憋着笑，偷偷在桌下踢了踢哥哥的腳。

周忱沒接茬，隻是低頭吃飯，嘴角卻微微上揚。

周忱的黑色SUV剛駛過北辰高速收費站，車載顯示屏就亮起了林慧茹的來電。他按下接聽鍵，母親急促的聲音立刻響起：“忱忱！你是不是偷拿了我的戶口本？”

“什麼叫偷？那本上也有我的名字，是我們共同持有的。”

“你别在這跟我摳字眼！”林慧茹的聲音提高音量，“你偷戶口本想幹什麼？”

“我是光明正大拿的。”

“光明正大？”林慧茹氣笑了，“肯定是趁我昨天去買海蜇的時候拿的，還說什麼想吃我做的涼拌海蜇皮，根本就是在有意支開我。”

周忱沒有否認，隻是将車速稍稍放慢，拐進了右側車道。

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幾秒，接着傳來林慧茹遲疑的聲音：“你是不是打算拿戶口本去領證？”

周忱的視線固定在遠處的高速公路盡頭，沒有立即回答。

林慧茹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焦慮，“忱忱，你爸還沒見過雲想呢！要是你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把婚結了，他肯定要大發雷霆的！”

“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，難道他不同意，我就不結婚了？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林慧茹的語調突然軟了下來，“這樣好不好？過年你先帶雲想回家見見你爸。見過之後，不管他同不同意，你們過了年再去領證？”

“媽，我還沒求婚呢，能不能領證還不知道。”一輛紅色卡車從左側超車，周忱下意識地踩了踩刹車：

“我在開車，先不聊了。”周忱果斷地按下挂斷鍵，車載系統發出嘟的一聲提示音。

電話那頭，林慧茹握着被挂斷的手機，“這孩子，怎麼就不聽勸呢。”

想起上次丈夫聽說雲想沒上過學、還是農村出身時皺起的眉頭的樣子，林慧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要是讓他知道兒子連見面都等不及就要領證，到時候還不得鬧翻天！

周忱下了高速後并沒有直接回家，而是緩緩駛向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區。

推開厚重的玻璃門，暖氣裹挾着淡淡的香水味撲面而來。穿着黑色套裝的櫃姐快步迎來，胸前的工牌顯示她叫Ella。

“先生您好，想看些什麼？”她的聲音像被精心訓練過般悅耳。

周忱的視線掃過琳琅滿目的展示櫃：“看一下戒指。”

Ella的笑容親切得恰到好處：“請問是在什麼場合使用？節日送禮？求婚或是結婚？”

“求婚。”

她引導周忱來到中央展櫃，展櫃裡的黑絲絨上，鑽戒在射燈下閃爍着刺眼的光芒。“這些都是我們最受歡迎的款式。”Ella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輕點，“這顆2克拉的枕形切割是我們的鎮店之寶，VVS2淨度。

這款六爪鑲經典款永遠不會過時，特别适合氣質優雅的女士，還有……”

周忱的目光從那些鑽石一一掃過，始終沒有找到想要的。“有寶石的嗎？”

“當然有。”Ella立即轉向右側的彩色寶石展區。

在衆多彩色寶石中，一抹深邃的綠突然闖入周忱的視線。那是一枚造型獨特的戒指，中央的主石像一汪被冰封的湖水，在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澤。

“這枚叫綻放。”Ella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，“中間的主石是1克拉的哥倫比亞祖母綠，八角逐形切割。您看這些周圍的花瓣造型都是用天然鑽石鑲嵌的，還有這四個小菱形祖母綠點綴其間。”她的指尖輕點戒圈，“戒托采用18K鉑金，既堅固又能襯托寶石的色澤。”

周忱接過戒指，鑽石花瓣在燈光下閃爍着細碎的光芒，卻絲毫不搶中央那顆祖母綠的風頭。主石内部流淌着絲絨般的包裹體，在轉動時呈現出深淺不一的墨綠色漩渦。

就像雲想的眼睛，變回人形後，她那雙眼睛隻有在近距離凝視時才會顯露出的那抹墨綠。